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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抚顺所我转悠了这么久,就属她最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王命印追着道,“李将军,夫人要是舍不得,要不我再等一两年也行”
“辽东局势不容乐观,亏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我后背一阵冷汗,手足无措。多亏李永芳把话题转开了,这张承荫这才点头道:“李将军说得对,奴酋在赫图阿拉称汗,此是战事临近的征兆啊”
蒲世芳道:“先是建立八旗,便是有要与大明翻脸的苗头了。”
我忙不迭地结果刘叔递来的菜碟,是独盅的补品,正好听见他们所聊之事,我便也不着急退下,一边凝神听着,一边依次将菜碟摆在宾客的案前。
颇廷相说道:“我的探子来报,奴酋把他手上的八旗都均分给了他的儿孙们。这奴儿哈赤看来是真想当汗王了,光儿子就有十数个,且个个习武,人高马大。尚且不论这有两位旗主还是他的孙儿辈了。
“这些旗主地位有高有低,我听闻每一旗下头有三万多个人头数,从那奴酋征乌拉部的气势来看,实是不容小惧啊。”
李永芳是见过建州兵马的气势的,语气里头自然是带着一丝畏惧。
同桌的中军赵一鹤提议:“那奴酋毕竟年事已高,日后谁人继承汗位亦是十分重要的。最好是我们软硬兼施,暗中扶持一位‘亲明派’的儿子,让他接管建州,也省得我们成日提心吊胆了。”
“‘亲明派’?当日那舒尔哈齐是亲明派,还跟李如柏将军结成了亲家,下场如何呢?”李永芳觉得不可行,当即连连摇头。
张承荫却分析道:“奴酋自杀了长子后,这次又设立了‘四大贝勒’。看来是意在维稳,这四人皆有即位的可能,赵中军觉得我该从谁入手?”
“这‘四大贝勒’,是按年长及战绩顺位来排的。依次是奴酋的次子代善——为大贝勒,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为二贝勒,五子莽古尔泰——为三贝勒,八子皇太极——为四贝勒。”
赵一鹤看来对建州了解颇深,一一细说道:“眼下势头正盛的是大贝勒,但他跟随奴酋征战多年,忠心不二;而这三贝勒,据说生性暴躁,是个杀人不眨眼之人,跟是难打交道;而据我了解,最好下手笼络的应当是二贝勒和四贝勒。”
我细细听着,不敢喘息,心却早就跳得飞快了他当上贝勒了,建州的四大贝勒里头虽然他行末,但至少是有一席之地了。在哈赤这十五个儿子里头,能脱颖而出,已是实属不易了。
“说来听听。”张承荫对赵一鹤的见解颇感兴趣。
“这二贝勒的生父,乃是被奴酋罪诛的亲弟弟舒尔哈齐。我在辽东多年,曾与这位舒尔哈齐打过交道。他早就想脱离奴酋,自立为王了,所以才跟奴酋生了内讧,后来得李成梁一家相助,远离建州安营扎寨。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诛杀了,奴酋连带着诛杀了他的儿子,唯有这位二贝勒捡回了一条命。想必也是对奴酋怀恨在心,若是拉拢他倒不是没有可能。”
蒲世芳问:“那这四贝勒呢?”
“四贝勒和其他几位贝勒有所不同。他不仅尚武,更是擅文,是奴酋的儿子里头唯一念书识字的。幼时起就帮奴酋主持家政多年,心思机灵,虽然生母早亡,却也十分得奴酋喜爱。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母乃是来自叶赫部落的若他想救叶赫一命,唯有投明才是正途。”
“可我们如何能确信,他是真的有心救叶赫一命?”张承荫提出疑问。
“这个唯有派人前去交涉,一探虚实了。我所得的风声,也只是一些赫图阿拉老百姓能知道的事情。至于这二贝勒和四贝勒,是否真的有意向‘亲明’,我也不得而知。”
听到这里,我不禁想,只怕赵一鹤的这番论据是难以实现了。这二贝勒阿敏是否怀恨哈赤在心我并不知道。可皇太极对叶赫,根本是除之而后快,哪有半分要救叶赫一命的意思?
席上众人也一时陷入沉默。
有舒尔哈齐的前车之鉴在,这条路根本就已经堵死了。以哈赤的性格,若是知道他的哪个儿子“亲明”,是一定不会姑息的。
张承荫打破了僵局,发声道:“看来要灭建州这个后患,只有先出兵为强。等他们养足了兵马,只怕就晚了。我来复命来辽之前,进京面圣过一次,只是皇上无心辽事,唉”
“说了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爽快地打一仗呢!”王命印拍案而起,“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仗!”
“能缓,自然要以缓来求和。打仗劳民伤财,是置百姓安危于不顾”蒲世芳道。
“若是能和,奴酋还会告天称汗吗?这边关之乱,几百年来,求和有用吗?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胡人鞑靼,什么时候甘心俯首称臣了?”王命印态度坚决,“这奴酋要敢打到抚顺来,我王命印一定让他没命回去!”
张承荫见状,亦是被他的气势给感染,十分欣喜,“王千总有这个胆识,好——这杯酒,我一定要先敬你!”
听着他们一人一句豪言壮语,我却扑捉到了李永芳忧心忡忡朝我投来的目光。
我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思,我也知道他绝不会把我许给王命印的原因。李永芳作为抚顺的守将,若是战事起,势必要与抚顺共存亡的。而我,等于是他和哈赤的契约。他是绝不会轻易将我交给别人,因为我是他的保命符。辽东之乱伊始,除了那明朝驻兵的叶赫部以外,抚顺首当其冲。李永芳苦心孤诣地,让他的两个儿子偷偷摸摸学女真话,便是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战败,还能得以归所。
就算他不知晓我的底细,但也准备在我身上搏一把。我是哈赤亲手交给他的女人,若真是个不相干的人,何不扔在路上弃之不顾,或是干脆杀之呢?李永芳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现实的人。虽然此时他对张承荫,对大明亦是忠心耿耿,但显然,他已经提前为自己找好了后路。
明末清初的战争里头,叛明降清之人不计其数,出名有如吴三桂之流,李永芳或许会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历史,亦不会给他冠上千古骂名。因为接下来的历史,是由大清书写的。
第81章 【朝野荒废入马市】()
万历四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时任礼科给事中亓诗教疏言时事,以汉、唐、宋三代为鉴,极论天下乱之将始,说:今日之边饷,取之愈穷愈急,用则愈滥愈空,以十室九空之民,半养有名无实之军,半饱有去之无来敌,此颇类似于唐代末年。河北、山东等处,生灵涂炭,盗贼四起,水旱蝗灾频繁,此则颇类于宋末。皇上至今不理朝政,不讲圣学,不祭天地祖宗,皇太子长期不出阁讲学,部院大臣久缺不补,诸臣无心用事,天人交变。“臣恐今日为治之终,乱之始也。”
而奏疏呈上,神宗不听。
这一本奏疏,分析得有理有据。今年年初山东爆发饥荒,虽是遣使救济,但却没有好转的形式。紧接着四月十九日,河南爆发了饥民起事。
内忧外患,内忧不断,令明朝无心这外患的逐渐壮大。亓诗教所言,言之凿凿,可惜神宗却没有听进去。
五月,江北、山东大蝗,积地尺许,流人集淮上三十余万。
六月二十日,山东午安饥民三千人发动起义。
七月,兵科给事中熊明遇以星变灾异上疏极陈时弊,进八忧、五渐、三无之说。望神宗能够痛改前非,重振朝纲。神宗得梳,依然如故。更有甚者,在朝中势力庞大的齐党首领亓诗教等人以熊明遇与东林党人相通的罪名,将他迁调宁夏。
十月,九边缺饷。阁臣一再请发库银济边,神宗却始终以惠王朱常润和桂王朱常瀛的婚礼不敷为词,加以拒绝。兵科给事中赵兴邦为此上疏道:今日一二百万两,扶之而有余;如等到将来边境问题愈加严重,即使是动用几千万两,仍然是不足以安边。神宗听罢,不得已同意以内库银三十万两及户、工二部银八十万两支边。
这一年,建州再未有任何动作。安心休养生息。
时光如梭,距我离开赫图阿拉,已经有一年半了。我再没有得到半点关于皇太极的消息,范文程也再没有出现在抚顺过。
我不知,他是否真的把我的回答带给了皇太极。我一日日等着,想着,愁着渐渐地变得焦躁了起来。
原本平静的一年里,唯有一件事情,令我心神不宁。
那就是去年才远嫁蒙古的东哥,竟然在这一年去世了。
具体是何时去世的,我无从考证,因为当我在茶馆提及有人聊起那“叶赫老女”的时候,已是这一年的年末了。显然,消息从蒙古传到叶赫,在落到大明百姓的耳朵里,自然是花上了一些时候的。
我有些出乎意料,却有能够理解这个结局。
哈赤算一个,布占泰算一个,皇太极自然也算一个这个女人背后,有太多的传奇,太多的秘密,会永永远远地被历史埋葬。
岁末,抚顺的马市大开。届时会有大量地关外商贩前来入市交易。
在边城,马市是最方便的物资交易处,也是唯一能接触到关外人的地方。过去的一年半中,抚顺约莫每两个月就会大开一次马市。但我从未敢去过,我害怕会在马市里泄露我的行踪,因为我知道,这每个边城的马市里都有皇太极的影士。虽然早年熊廷弼在时,肃清过一次,但这几年辽东无人坐镇,只怕又猖獗了不少。
但这一次岁末的马市,我却不得不前去。因为适逢年末,李永芳一家都去了铁岭老家过节,府上只留了几个下人,还有无家可归的我。偏偏李延龄在这个节骨眼上摔折了腿,没法跟着马车回老家,于是唯有留在这将军府上,陪我这清冷的年节。除我之外,将军府只剩下刘叔和一些留守的护卫了。李延龄每日要换的西域药材和纱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