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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叶布舒思考了很久,才怯生生地问:“这里是胡人的地方吗?”
“嘘——胡人这两个字,也不许说了。”
叶布舒跟着祖大寿一家在锦州长大,不仅不会说半句女真话,更是整日听那些将士将胡人夷贼挂在嘴边,小脑袋瓜子里头自然被灌满了“胡夷”的概念好在他还小,这些事情,只有带他回了盛京后,再慢慢教他了。
叶布舒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反正他知道,娘亲的话总是对的。
“娘,你说来找爹爹,爹爹在哪里?”
“你想见爹爹吗?”
叶布舒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范叔叔说,我爹爹是大汗”
这话音未落,皇太极正巧掀毡而入,见她们母子二人正在暖榻上其乐融融,好不自在,心中是一股暖流涌过。
海兰珠没有惊怪,只含笑地望着叶布舒,温柔轻语:“你看,你一喊爹爹,爹爹就来了。”
皇太极终于忍捺不住,移步到暖榻前,半蹲下身子,望着叶布舒水汪汪的大眼睛,和蔼道:“叶布舒,来,阿玛抱。”
叶布舒瞧着这一身蛟龙袍的大汗,到底还是有些畏生,不确信地望着海兰珠。
“别怕,是爹爹。”
叶布舒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默默地躲到了海兰珠身后。
皇太极见状,心里虽然失落,却也没有强迫他。海兰珠却有些不开心,将他从身后拉出来,认真地教导着:“从今往后,你叫新觉罗叶布舒,明白了吗?”
叶布舒目光闪躲地低头吃着手。
“跟额娘念一遍,爱新觉罗——”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和孩子较真,或许是想做给他看,又或许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罢了。
“爱、新、觉、罗”
叶布舒摇头摆脑,用汉字一字一句地念着。
“我是额娘,大汗是阿玛。”
“额、娘、阿、玛”
“不许吃手——”
见她突然严厉了起来,叶布舒一脸委屈,也不明白娘亲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
海兰珠叹一口气,将他抱下了暖炕,披上皮袄,无奈道:“你去外头找范叔叔玩儿吧。”
叶布舒自觉地跑出了御帐,只剩皇太极与她对视着。
空气里一时有几分寂然。
最后还是皇太极先放下了身段,问道:“你要做的事情,可都做完了?”
“只剩最后一件。”
“是什么?”
“把叶布舒带回盛京。”
她眼波流转,有些怨怨道:“他是汗王的血脉,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说,要好好栽培他,教他念四书五经、处世之道吗?”
“那你呢?”皇太极急迫地追问:“你可愿跟我和叶布舒,一同回盛京?”
她鼻子一酸,“傻瓜,我还能去哪里?”
袁崇焕死,祖大寿降。她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这些恩怨,她已经无心再纠缠其中了。
从今往后,这所剩无几的时光,她只想好好守着他和孩子过一辈子。
皇太极是长舒一口气,终于撂下了心头压着的石头,将她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感慨道:“走了这么多冤枉路,你终于是肯回家了”
皇太极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今夕伊人憔悴,令他分外怜惜,“我若能早些知道你和孩子在大凌河就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
他不提也罢,但她一回想起大凌河城中如噩梦般的一幕幕,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城里的人,都疯了”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这一去,桃花落尽,沧海桑田,望不尽天涯路;这一别,是长恨远山,万万重,道不清离愁苦。
而今,完成了命运付诸于她的使命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回来了。
她伏在他肩头,呢喃着:“我再也不走了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他捧着她的脸,从额头吻到眉眼、鼻尖一路吻到她的朱唇
正因是失而复得,他才觉得弥足珍贵;正因是历经磨难,他才更知此情之坚深。
岁月朝逝,浮生若梦,幸好,是将她寻了回来。
许久没有与他这样眷眷旖旎,海兰珠双颊微热,脸埋在怀里问道:“其他人呢”
“你放心,大凌河剩余的一万士卒,我都妥善安置了。”
皇太极将她搂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想松开,“那日在遵化城同你道别后,莫名心绞痛了一整夜我这四十年来不曾生过大病,更从未这样难受过。”
她正依靠在他心口,听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黯然自责。
“不许再说诀别的话了,我们立过誓,要白首共偕老,生死与共的”
“我在遵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希望你能搁下牵挂,专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心吗?”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含情脉脉,“这二十多年来,我的心一刻都不曾变过我曾想,或许是老天恩赐于我太多,所以才剥夺了我们长相厮守的愿望但即便如此,我此生也无法爱上别人,无非是孤独终老罢了。”
海兰珠既是感动,又是自艾道:“这样痴傻,也独你一人。”
“谋算了一辈子,能为一人糊涂,又算得了什么?”
皇太极从怀中拿出那枚戒指,他随身带了五年,为的便是有一日,能重新再为她戴上。
“待祖大寿替我夺下了锦州城,咱们就回家。”
****
到了傍晚,叶布舒玩累了,瘫坐在河滩边上,瘪着嘴对范文程说道:“叔叔,我困了,我要回去找娘亲——”
范文程将他托高坐在肩头,往营地走着,“今晚就跟叔叔睡吧,好不好?”
“不要,我要跟娘亲睡。”
叶布舒拒绝得相当果断。
“你霸占着御帐,害得大汗要借叔叔的营帐休息,知不知道?听话,今晚就乖乖跟叔叔睡吧——”
“那娘亲跟谁睡?”
范文程捏了捏他的耳朵,“傻孩子,娘亲当然要跟爹爹睡了。”
叶布舒犹豫道:“我我还是想跟娘亲睡。”
“这可不行。”范文程故意吓唬他道:“你可知道大汗若是生气了,是什么后果吗?”
叶布舒有些害怕。
“我爹爹是很尊贵的人吗?”
范文程笑着答:“你觉得世上最尊贵的人是谁?”
叶布舒想了想:“皇上?”
“大汗跟皇上一样尊贵。”
“可祖伯伯说过,没人能跟皇上比肩。”
“不久之后,这天下,就会有两个皇上了等你爹爹做了皇帝,你可就是皇子了,知道吗?”
叶布舒满脸疑惑,好奇地问:“皇子能做什么?”
“皇子能当皇帝。”
“皇帝又能做什么?”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范文程被问得抓耳挠腮,“你的问题都太深奥了,叔叔回答不了你”
“娘亲睡前会给我唱歌,叔叔会吗?”
“不会”
叶布舒干脆地说道:“那我还是要跟娘亲睡。”
范文程有几分无奈,“大汗会生气的。”
“爹爹会听娘亲的,娘亲会听我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
范文程败下阵来,真不愧是他们两人的孩子,这伶牙俐齿,简直了。
“嘿嘿——”
第171章 团聚(一)()
十月二十八日;祖大寿回到大凌河城中,协诸将开城欲降。
城中将士;唯独何可纲不肯从。
祖大寿痛心疾首地问他:“可纲;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了,你为何还要这番固执!”
何可纲面不改色,“我何可纲;只知一死;不知有降;跟不想背这献城卖国之辱!司马迁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愿一死;但求忠义之名长存。将军既决心投降,不如杀了我的吧!死在将军刀下,我何可纲毫无怨言!”
“你我并肩作战十数年;要我如何下得去手!”
“与将军相识至今,没人比我清楚将军之本心杀了我;才能取信于皇太极;将军不必再犹豫了!”
何可纲跪在祖大寿面前,坦然言道:“送我去见袁公吧,黄泉路上,也能与他作伴,不算孤单”
祖大寿望着他决绝刚烈的神情,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老泪纵横,仰天长啸一声:“我祖大寿,竟是走到今日这番田地老天不公啊!”
言罢,便抓着何可纲到了三军之前,斩首示众。
何可纲临死之前,只是含笑,不发一言。
祖大寿大开城门,举城投降。
皇太极率代善、莽古尔泰及众贝勒一齐列身于城外,以大礼恭迎接祖大寿。
金兵入城清点城中士卒,三个月的时间,大凌河城从原本三万多人,如今只剩一万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马三十二匹。
皇太极按照约定,将这一万多人全数收编入旗,分粮以养。并与祖大寿登坛发誓祭天,以示效忠。
盟誓祭天毕,皇太极携祖大寿手入大帐,再次为祖大寿设宴庆贺。
宴席上,祖大寿献言,当一鼓作气,挥兵直取锦州。皇太极与他有约在先,便按照约定,遣兵随祖大寿夜袭锦州,结果遇上大雾,出师不利,队伍失散后无功而返。
海兰珠在御帐里歇息了整整三天,之前因为长期饥乏而折损的身子才恢复了几分。
皇太极的御帐又大又舒服,是应有尽有,叶布舒兴高采烈地在暖炕上翻了个跟头,烁目道:“这里真好,比锦州好!”
海兰珠欣慰地问:“喜欢吗?”
“喜欢!要是奶娘和弟弟也一起来,就好了!”
海兰珠听到此处,才突然想起来,祖大寿举城投降了,那袁文弼如今应该也在军营里才是。
若皇太极知晓了袁文弼乃袁崇焕的遗腹子难保不会动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