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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盏盏缠枝莲纹的鎏金烛台,将暖阁映照得明亮而温暖。皇贵妃换了一身银白色的丝袍,手持一本昭明文选,斜倚在软榻上,一头乌黑细密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枕间。
“奴才已细细打探过了。”高贤跪在地上,低声禀道:“那鄂国公的五小姐,极似其父,只有中人之姿,且颇为肥胖,皇后和丽妃用心不纯,此事极为不妥。”
“唔。”皇贵妃眼睛盯着书,懒懒的道:“娶妻在贤不在貌,你岂可以小人之心,妄议皇后耶?”
“奴才不敢。”高贤微微涨红了脸,支吾着又道:“但奴才还听人说,这五小姐因自小被鄂国公骄纵惯了,性子也是极为糟糕的,泼辣悍妒,声名在外,那些王公贵戚都没人敢上门提亲的,那些根基浅薄的,他们家又看不上人家,因此十八岁尚待字闺中。”
“道听途说之言,岂可全信?”皇贵妃翻了一页书,不以为意的道:“只要皇后和丽妃相助,皇上必开口赐婚,岂不比我去求皇上要好得多?”
“可是鄂国公是皇后的人,他家的小姐嫁进将军府。。。”
皇贵妃微微皱了眉头:“够了,此事不必再提。”
高贤只得道:“是。”
“敏妃的事,大皇子还瞒在鼓里吗?”
“是,瞒得跟铁桶似的,雍华宫上上下下,没一人敢提半个字,大皇子一直都以为敏妃生病,在东郊行宫休养。”
“该想个办法,让他知道真相了。”皇贵妃淡淡的道:“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奴才明白了。”
“你下去罢。”
高贤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第五十七章()
“滚!都给老子滚!”霍泽大发雷霆,将酒菜打翻了一地,仍是不解气,又举起一只影青花口瓜棱花瓶,只听清脆一响,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送膳食来的两名侍婢跪在地上,唬得发抖,霍泽气咻咻的转过脸,上去就是两脚:“贱婢,还不出去!”青衣侍婢这才爬起来,落荒而逃。霍泽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一手抄起马鞭,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才一出门,便见小厮瑞喜守在门外,望着他似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光景,霍泽面色不善:“你这奴才还死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备马,爷要出门!”
瑞喜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二爷,大爷在厅上等你。”
“等我干什么?”霍泽不耐烦的问了一句,随即又道:“让他等去!”
“说是让你去过目给鄂国公府的彩。。。彩礼,哎哟!”
话未落音,霍泽已反手一鞭抽来,脸上传来的一阵钻心刺骨的痛楚,几乎让瑞喜晕了过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抚上已然肿破的左颊,摊手一看,上面的鲜血触目惊心。
霍泽用鞭子指着他,恶狠狠的道:“别人嘲笑我也就罢了,你这奴才竟然也敢如此跟我说话,今日我不抽你个皮开肉绽就不算完!”
瑞喜吓破了胆,带着哭音道:“二爷,奴才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笑你啊,二爷饶命!”
他一边求饶,一边抱头乱躲,霍泽怒气更盛,那马鞭越发狠狠落下,一个冷冷的声音叱道:“住手!”
瑞喜见到他身后的霍淞,仿佛见到了救命菩萨:“大爷救命!大爷救命!”
霍淞扫了他一眼,低喝道:“下去吧。”瑞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走了。霍淞望着霍泽:“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哈!”霍泽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极反笑:“我跟你说,我是不会娶那没人要的泼丫头的,要娶你去娶!”
霍凇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霍泽毫不退让,梗着脖子道:“不是说好是凉国公的小姐吗?怎么临时又换人了!”
霍凇看着他,神色稍微缓和了点:“皇后和丽妃从中作梗,在皇上面前极力美言鄂国公家的五小姐,皇贵妃也是没有法子。”
“她什么时候都没有办法,父亲被削去军权的时候她没办法,我们每日里担惊受怕过日子的时候她没办法,现在我的亲事,她还是没有办法!”
“她在宫里,自有她的难处。”霍凇道:“再说了,鄂国公家世代富贵,根基稳固,跟我们家也还匹配,你如此意气用事,也太不晓事了!”
“你说得倒轻松,被人当笑话看的又不是你!”
“谁笑话你?谁敢笑话你?!”霍凇眼睛一瞪:“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事,再加上我们和鄂国公家在朝中的地位,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说三道四?”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柔了几分:“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可是皇上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已再无回旋余地,违抗圣旨会是怎样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婚事关系的可不是你自己,而是霍家每一个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一下。”
霍泽神色怏怏,将脸转过一边,霍凇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咽能忍,现如今又不是拿刀架你脖子上要杀你,只是让你娶一个女人,你就如此作难么?你若是不喜欢,你娶回来放在屋里就是,只要过了洞房花烛夜,你爱碰不碰她,爱管不管她,又有谁能说你什么不成?”
霍泽转过头来:“这可是你说的!”
霍凇语气淡漠:“自然是我说的,鄂国公是皇后的人,对于你这位妻子,我们自是要防备着些。”
“我这辈子可还没碰过姿色平庸的女人,如今却不得不娶一个平庸的女人做我的妻子。”霍泽咬了一下牙,气狠狠的道:“好吧,这次我认命了!可是大哥,你得答应我,若是我们霍家有翻身的一日,到时候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你都得随我心意!”
“我答应你。”霍凇手搭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你能想明白的,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御苑中繁花似海,满目缤纷,微风过处,送来缕缕甜香,沁人心脾。
高贤跟在明黄色的暖轿旁,陪着笑轻声道:“今儿日丽风清,满园的花儿开得正好,这香气哟,只怕满京城的人都闻得见,主子,你要不要下来散散?”
“嗯。”
轿中人只淡淡应了一声,高贤本是想讨她欢心,见这样反应,只得继续向前,再走了一小段路,他“咦”的一声:“那不是莲小主吗?倒是许久没见她出来了。”轿帘却被慢慢的掀开了,跟着,便听到一个沉静冷漠的声音:“停轿罢。”
那一片几十株玉兰花开得异常茂盛,远远望去如雪似云,晶莹夺目,花丛中站着的身着丁香色纱袍的少女,仿佛无意间坠落凡间的仙子,美得令人不可逼视。皇贵妃似是怕惊扰了眼前的画面,微微向后摆了摆手,那些跟着的人便放慢了脚步,有意拉出一段长长的距离来。
莲真终是察觉到有异,回过头,眼里神色似惊还喜,嘴里却轻声埋怨宝贞:“皇贵妃来了,你怎么竟不出一声?”
宝贞拜了拜,行了见凤驾的礼,这才笑道:“娘娘老远就摆手,不叫惊动小主的么,不然奴婢哪有那么大胆子。”
皇贵妃打量了一下莲真:“你如今可大好了,脸上都现出红润来了。”
莲真低声道:“谢娘娘记挂。”
皇贵妃看了看远处碧蓝的天空,微微一笑:“难得这样的好天气,去走走罢。”
莲真默默的跟在她身边,春风温柔的吹拂着她的发丝,也搅乱了她的心湖,那清晰的如鼓点一般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忍不住偷偷去看她,她却是步履从容,神色平静。
平日去皇后宫里请安时,她们也是能够见面的,在人群之中,她的目光常不经意似的在她身上停留,她毫无所觉,面容一如此时的平静,仿佛于她来说,她跟其他在场的人并没什么两样。。。莲真心中怅然,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八珍糕做得比内厨房的好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莲真飞快的侧过脸来,皇贵妃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率先步入太液池中的水榭,莲真也随即进去,宝贞回首一看,见皇贵妃宫里的一众内监宫女都垂手侍立在岸边,犹豫了一下,便也停在了原地。
“真的么?你必是哄我开心的。”
莲真清澈的星眸里荡漾着笑意,粉唇却微微嘟起来,那种撒娇的小女儿姿态一派纯真无邪,皇贵妃心中微微一动,却慢慢的转过头去,望向远处的水面:“我怎会骗你?我都吃完了。”
“那我下次还给你做。”莲真小声说着,刚刚一瞬间的失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皇贵妃嘴角含笑,转开了话题:“几次赏花宴,你都没有去。”
“我不想去,你不是让我多呆在自己宫里吗,还有。。。还有几次三番叮嘱不能私下见面,我只是听你的话。”
皇贵妃还未及说话,莲真已红染双颊,低头去看池中的游鱼,又小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要。。。只要你欢喜,我。。。我。。。”说到这里,底下的话竟无法出口,那脸越发觉得滚烫发热,便低垂了星眸,一双似蝶翼般的长睫兀自微微颤动。
皇贵妃几乎难以自持,伸手便欲去握她的手,刚触到她的指尖,却又悚然警觉,于是双手背负身后,向左走了几步,一阵轻风夹杂着花香迎面扑过,额间传来一阵沁凉的感觉,她闭了闭眼睛,心里已是一片澄净安宁。
“冰轮。”
莲真在身后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皇贵妃指着一旁的鹅颈靠椅:“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息一下?”
莲真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冰轮,她们说,你以前。。。以前都不过问宫里的事,在皇后面前也很谦让,按照本朝服制,身为皇贵妃,你本可以同她一样穿戴明黄色的服饰,可是你平常却总是穿杏黄或金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