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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夕不明白,每一个地方都在喊“课改”,每一所学校都在喊“课改”,好像课改就是在课堂上,在一线老师身上。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个喊“高效课堂”那个喊“有效教学”,这个有独门秘籍,那个有镇山之宝,不知不觉这一喊就喊掉几个小时,他们不知道这几个小时对于一线老师有多么重要。语文老师可以仔细地改十几本作文,数学老师可以安静地研究几道难题,英语老师可以好好地备一堂课。那个最初喊出“课改”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因为他一声令下,一线老师就深陷火坑苦不堪言疲于奔命吧?他更想不到现在的课堂已经偏离他的初衷面目全非了吧?
大家都一窝蜂地响应“课改”,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课堂活泼热闹,然后美美地冠以“生本课堂”“学本课堂”,然后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封号“走在改革的最前沿”。她听过很多名师的课,也听过很多人评论名师的课。奇怪的是,她与他们的看法总是相反,凡是他们认为很好的课,她都不敢苟同,凡是他们批得一无是处的课,她反而欣赏肯定。久而久之,她摸出了一条规律,那就是好课的标准是课堂要热闹,学生要积极,老师要少讲。她真不明白,课堂上老师不讲,学生何以学习?尤其是那些逻辑推理较强的科目,老师不但要讲,还要一遍遍反复地讲,直到学生真正弄清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为止。他们大喊“要把课堂还给学生”,然后就禁止老师讲,以为老师不讲课堂就是学生的。实在是因为他们不敢讲罢?因为一开口学生就会打瞌睡,一打瞌睡讲者就会尴尬无措。柳云夕曾经搭班的一个数学老师很优秀,班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但是他每一节课都是满满地讲下来,从头讲到尾,课堂笑声不断,不知不觉下课铃声就响了,可没有一个学生提醒老师下课了。像他这样的老师可能也只有英才才懂得欣赏与重用了。
孔子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说明教育对象是千差万别不是一个模板打印出来的,教育方法与方式也应该是针对不同的教育对象而有差异的。再者,讲授者也是活生生的有差异的个体。可有意思的是,一些人硬是搞出了一套地方模式,然后全国推广,一窝蜂学习效仿。甚至还要把老师之前的做法全盘否定,要老师进到这个格子里,入到那个方框里。更有甚者,谁也不效仿,自己关起门来另搞一套,名曰“××特色”。柳云夕实在有些迷茫,本来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怎么搞得跟研发高科技一样,那么复杂那么高深。说来滑稽,她从教六年,从来不看有关教育方面的专著,她只认定做一个让学生喜欢乐意亲近的老师,如果忽视自己每天面对交流的对象,整天抱着别人的所谓经验权威,谈起来头头是道,理论一大堆,实际一操作,才发现那些终归是别人的风格,硬搬不得。所以,柳云夕从来不信仰权威,她坚信,别人有别人的风格与作派,她有她的特色与方法,不管怎么做,学生喜欢乐意接受,最愿意上她的课,她就成功了。
有意思的是,某些领导专家一上台就大讲特讲上课艺术,可自己一个讲座却枯燥乏味,他(她)倒忘了这些风尘仆仆赶来听他(她)讲座的也是学生,这也是一节庞大的课堂,他(她)口中的什么“生本”“学本”此时在面对这么一大群成人学生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管自己口若悬河一吐为快。现在那个在台上声情并茂唾沫横飞的专家,难道看不出下面的学生昏昏欲睡思想游离了吗?“生本”在哪里?“学本”又在哪里?
看着他,柳云夕不由得想到了英才的毛翰江校长。毛校长虽然从来没有做过讲座,也没做出影响很大的成功案例,更没有著书立传,但他是真正懂教育的专家。柳云夕认为。
她瞟一眼旁边的乔以安,他恰好也在看她,她连忙躲开他的眼睛。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拼全力要进光华,不然——“诶,你那朋友李梦冉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他凑过来低声问。“什么事啊?”她有些迷糊。“学生离家出走啊。”“哦,第二天就找到了,他跑到乡下奶奶家了。”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又让柳云夕心头一动,不觉再次朝他看过去,他好像看透她心思一样,冲她眨眨眼,笑着说:“怎么?又感动了,快说谢谢啊,说一百个才行。”她乐了,拿笔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写上“100个谢谢”递过去,他看后鼻子“哼”一下,也拿笔刷刷写起来,递过来一看,柳云夕的脸又一次红到了脖子根,关起本子再不理他。乔以安心里那个乐啊,比中五百万彩票还要甜蜜满足。
他真没想到,一个80后的女孩竟这样害羞,就像一株含羞草,不能触碰。
其实他们的举动被后面的宋小玥看得清清楚楚,她见乔主任给柳云夕回个纸条后,柳云夕羞得脸都红了,她很好奇,仪表堂堂的乔主任能写出什么出格的东西,让她羞成那样。
思考片刻,她便有了主意。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上“柳老师:我的笔记不全,把你笔记给我看下。谢谢!”柳云夕看到留言想都不想,就把本子递给她了。她拿到本子赶紧找乔主任给她的留言,可找来找去,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公式“100个谢谢﹦-99次感动”外,什么也没有。她好不失望,但她坚信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不然柳云夕怎么会羞成那样?
其实,乔以安的“﹣99次感动”柳云夕是懂的,意思是他还欠她99次感动,以后一定要还的,这比直接告白要含蓄浪漫得多,从未经历男女之情的柳云夕能不羞红了脸吗?这种纯洁与浪漫,宋小玥又怎么会明白呢?所以她除了凭空臆想徒生懊恼外,又能探出个什么呢?
一个80后的女孩,26岁了,还未经历男女之情,要么是她太优秀太完美,没有人能够与她比肩,要么就是太另类太高傲,没有人敢靠近她。而柳云夕恰恰是两者兼而有之。从小她就很优秀很出色,无论是外形还是内才,她都艳压群芳卓尔不群,上初中时她特立独行的性格逐渐显露。那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书本和文学,周围的人都在忙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她尝试写诗,投稿。因为写诗,班上一个男同学进入了她的视线,她们很自然地在一起讨论交流,后来,她收到他告白的情书,写得很美,就像诗一样。读着那些情书真是一种享受,但是她一封也没回,也没赴过一次约。初中毕业后,那个同学就辍学到深圳去了,而她则考上了县一中,之后再也没联系。至今那些记录着青涩少年心事的信她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初恋。不管是不是,那些情书足以证明曾经花样年华的她也曾有过诗意的岁月,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犹如含苞的百合,暗香浮动又清纯甜蜜。到了高中,她的文学天赋日渐显露,各类征文活动中,她频频获奖,文章也经常发表在市报《鸣水泉》上,她的容貌也越发出落得脱俗靓丽,而她的性格也越发地孤傲高冷,她的冷傲让一切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记得有一个市一中的男生给她写信,表达爱慕之情,她的回信只有一句话:“请你把字练好再给我写信。”结果人家再也没有来信了。柳云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才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搔首弄姿想尽办法吸引男生的注意,以有人追慕为荣。大学期间,追慕她的人不少,但她从来都不正眼瞧人家,甚至把人家送的玫瑰花转身扔到垃圾桶里,结果追求她的人都掉过头去追求她的室友,没两天就出双入对了。看着他们一对对在她眼前晃进晃出的身影,柳云夕在内心深处蔑视他们。在她心里,爱情是圣洁无暇的,是可遇不可求的,能轻易求到的爱一定不是爱情。那是一种最轻浅的空虚,需要同样轻浅的爱情来充实填补。
所以26岁的柳云夕至今仍孑然一身,从未经历男女情事。现在,在光华她遇上了让她慌乱让她着迷,在他面前就没了自己的人。她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就是她千辛万苦跋山涉水遇到的缘。
八()
几个专家一个都不肯错过这个推广自己的机会,每个人都精心准备了长又长的讲座,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声情并茂地讲着,每一个都被自己的讲座感染得激情澎湃难以自制,所以每一个下台时都是余兴未了恋恋不舍。
柳云夕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本以为刚才下去的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专家,不想又看见一个专家踱着方步上台,面向听众一脸笑容。她正收拾记录本的手停住了,整个身子往后一靠,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她突然特能理解少年鲁迅去赵庄看戏时,强打精神看老旦咿咿呀呀地唱,到那老旦突然往椅子上一坐时,鲁迅之前的百般期待瞬间落空的那种心情了。
侧头看向乔以安,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定她会看他一样,早早地候在那里。她呢,全然忘记人家是教务主任,是上司,即便不满也要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以示自己的谦虚好学。忘记就忘记,不谄媚就不谄媚吧,可她竟鼓动乔以安提前撤走。那乔以安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竟同意了她的提议。他抬手看一下手表,朝她做一个“撤”的手势,就猫着腰往后门走去,其他老师也都跟着陆续撤出了会场。
刚一出门,大家就一个劲地埋怨:一个上午都讲些什么呀,学期计划日程发个文件不就好了吗?这么兴师动众浪费时间,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哦,要自杀的节奏……
好在柳云夕带了语文书,好歹还备了一节课,损失不是很大。
“还有精神发牢骚,看来还得回去,走吧,进去继续听专家讲座。”乔以安一边说一边作出往回走的姿势,脸上没一点表情,好像玩真的。大家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