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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道门帘被人撩起,一位老医师走出来。徐冉行了一礼,方才便是这位老先生为她诊的脉。
老医师摆摆手,看见病人家属,又忍不住叨念两句:“她真元彻底枯竭,这两天养着别动武了。武脉没伤,右臂的伤口注意上药,不然按她现在的境界,自体恢复比较慢你们还有药吗?”
程千仞:“我去买,这里能买吗?”
他听说学院医馆的药价与外面相差无几,品质却要好上许多。
徐冉赶忙拦他:“我有药,不用买!”
程千仞才想起来,徐冉手头紧的时候,会去城西一家医馆坐堂,身边立两块牌子,左边是‘正骨接骨’,右边是‘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
老医师又指向里间:“他朋友来了吗?他伤的更重一点,除了伤口外敷,还需要温养脏器”
正说着,面色苍白的少年撩起门帘。
钟十六抱着剑,走的有些慢。面无表情,只在路过他们时,微微点头致意。
程千仞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草药味,混着一丝血腥气。
少年走出门,望见钟天瑜,便向他身后走去。
钟天瑜抬脚便踹:“废物!”
钟十六被踹翻在地,猛然咳出一口血,神色依然木讷。
之前观战的武修们还没散,见状怒发冲冠,一拥而上要动手。钟少爷的朋友们赶忙护着他向后跑,大声叫骂,双方乱成一锅粥。
程千仞来不及多想,上前扶起钟十六。少年捡起凛霜剑,慢慢站直。
徐冉和程千仞对视一眼。
徐冉拿出一个瓷瓶,低声道:“这是我家传伤药按照我们打架的规矩,赢的给输的送伤药,有点侮辱人。”
程千仞接过瓷瓶,塞进钟十六手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对方接受。
出乎意料的,少年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多谢。”
程千仞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有点哑。但还是很青涩。
说完他又向前走去。
双方冲突愈演愈烈,一队黑衣督查队闻讯赶来,大喊‘闹事者按院规处分’,众人才匆匆散去。
转瞬间,医馆外只剩下程千仞徐冉二人。
却见督查队直径向他们走来,黑袍翻飞,虎虎生风,为首一位小队长高声道:“你们竟然以约战之名,公然实行金钱交易,性质等同聚众赌博!”
程千仞行了一礼:“我们是按照章程下帖约战,不曾聚赌,还请明察。”
小队长转向徐冉:“你的三十两呢?”
程千仞没来得及拦,徐冉已经掏出带血的银锭:“这里啊,都是血汗钱。”
小队长劈手夺过去:“看看!人赃并获,还想抵赖!”他痛心疾首地说,“大魔头逃出十方地狱,何等危险,这两天南渊全院戒严,你们还搞这种事,给督查队的工作增添负担!”
程千仞在他们谴责的眼神下良心不安,无言以对。
而徐冉一向崇敬院判大人,连带着崇敬他手下保护学院安危的督查队,也做不出拔刀不服管教的事情。
此时他们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十两绝尘而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顾二人呢?我们需要一个顾二。
顾雪绛在医馆二楼,只隐约听见楼下吵闹。
他因为咳嗽还要抽烟枪,被人请上去,开了戒烟的药方。
中午吃饭时,三人在程千仞家碰面。
徐冉右臂绑着绷带,用筷子不利索,够不到的菜有朋友们帮忙夹到碗里。逐流做的红烧肉太好吃,痛失三十两也没那么难过了。
吃饱喝足,程千仞觉得气氛不对,便哄逐流去午睡。
徐冉看着顾二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啊。”
顾二:“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你不该用烈阳军法刀。”
徐冉自知理亏:“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嘛。”
她以为顾二张口就要骂她,谁知顾二叹了口气,起身掸掸衣袍:“你跟程三解释下吧,让他也好有个准备。我先走了。”
徐冉赶忙站起来:“你等一下!别走。”
顾雪绛停住,心情好点了:“嗯?”
徐冉扶着右臂,咧嘴大笑:“你看,我最近都不能洗碗的。嘿嘿。”
顾二气的浑身颤抖,拿烟枪要抽她。
“你走!我洗!你个智障!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脑子不动还好,脑子一动全是浆糊!”
程千仞还一头雾水着,转眼就见这俩绕着桌子跑,满院烟尘飞扬。
立刻跳起来拖住顾二:“她胳膊有伤,你跟她计较什么,有话坐下好好说。”
于是徐冉跳着出门了,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程千仞收拾碗筷:“你最近也辛苦了,喝茶吧,我洗。”
顾二缓过气,点火抽烟:“三年前我离开皇都,正是朝堂党争最激烈时,人心浮动,大皇子与三皇子两派”
程千仞:“说点我能听懂的。”
顾雪绛只好略过不提:“总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徐冉他爹是正四品将军,掌管三万江州驻军,治军严明,但是性格你看徐冉的性格就知道了。不管谁上门游说,他一律骂出去,上奏检举结党营私。”
“结果折子还没递进皇都,他们一家就下了大狱,罪状是与魔族勾结,叛国重罪。他爹的故交们全力周旋,最后才以‘女子年幼不知事’的理由保下徐冉一个。”
程千仞洗着碗,听见顾雪绛又叹气:
“南渊学院从不干政,这是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多一层学院弟子的身份,总比罪臣之后要好。”
程千仞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雪绛:“昨天啊,我问她除了先生教的刀法,还会什么别的?她说烈阳军法刀。剩下的不用她说,我就知道了。现在,你也知道了。”
程千仞:“哦。”
他想起有天晚上,徐冉说天下虽大,强仇更多,原来一点没夸张啊。
休沐日一战,徐冉名声大振,第二天刀术课,同窗们纷纷向她道贺。
然而不到半日,她的身份传出去。受排挤倒不至于,只是被人有意或无意地疏远,青山院的武修们虽不在意家世显赫,却也不想跟家中勾结魔族,父母有判国重罪的人打交道。
一天之内境遇大起大落,换了别人可能受不了,但徐冉心大,什么都不跟人解释,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钟天瑜似乎心情很不好,连‘军事理论基础’课也不来了,倒让他们过了三天清净日子。
三天后阴云散尽,日光明朗。
南央城的春雨季过去,天气似乎是一夜之间热起来的。杂花生树,草木疯长。
入院不再查腰牌,据说那个魔头改道往东去了,整个南方十四州都解除了戒严。
对南渊三傻而言,这些事情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生活还是要继续。要读书算账,要摆摊卖画,要练刀修行。还要想办法坑别人洗碗。
藏书楼外桃花落尽时,程千仞又见到了那位年轻书生。
“您还好吗?”
书生面无血色,像是大病过一场。温和的笑意,也掩不住疲惫之态。
第22章 赌鬼()
书生低头轻咳两声:“无事。”
程千仞将梅花易术捧还给对方:“多谢您。”
书生接过:“你是为谁借的?”
程千仞心下微惊,却见对方亲切如故,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便据实相告:“我弟弟,他天赋不错,明年开春参加入院考,我想让他考‘万法推演’。”
“既然天赋不错,为什么不给他借本剑诀?”
“入院之后再学吧。无力自保时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你为你弟弟做周全打算,可为自己打算过?”
程千仞不知对方为何突然这么问,大概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
他笑了笑:“先贤曾言,‘巧者劳,智者忧,唯无能者无所求。’有几分能,便图几分事。我图以后吃穿富足,有人养老送终。”
书生大笑:“你才多大,就想着养老,我都没这种打算。”
程千仞放松下来:“您也十分年轻啊!”
胡易知心想,你还真是一点年轻人的锐气都没有。
自打进了南央城,捞尸杀人时的血光戾气也没有了。像是把过去都忘了,很多东西都藏好了,对外只显出任由磋磨的老练。
“你若真想平安顺遂,今天回家就赶走你弟弟”
他没有说完,因为程千仞笑意尽散,神色变得有些冷漠。
胡易知话锋一转:“笑谈而已。梅花易术看完,该看理数初探了。那本书更冷门,要去五楼借。只有一本复刻本,你现在不去,怕是又要被别人借走了。”
程千仞也自知失仪,自己未免反应过度了,一时羞愧:“得您相助良多,我姓程名千仞,还未请教?”
“敝姓胡。”
他向对方行礼告辞:“多谢胡先生,来日再叙。”
虽然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执事,称一声先生总是没错的。
胡易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喃喃自语:“傻,你多问我一句姓名,还怎么来得及借书?”
忽然他弯下腰,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连忙取出随身的绢帕掩嘴。等他缓过气,帕上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真是老不中用了,这次人没抓到,自己倒是伤得不轻啊。院判也伤成这样?”
闲坐案后的貌美妇人,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套紫砂茶具,正在沏茶。
胡易知在她对面盘膝而坐,毫不见外地端起一杯热茶。
“三娘啊,你怎么只关心院判?”
“好说,你把赊欠的一百两借书费还清,我天天关心你。”
胡易知无言以对。
按照副院长的月俸和身份地位,他欠什么都不该欠银钱。但他偏偏欠了。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