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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片幽暗,竹凊和木媌悄然侍立在角落,互相交换了眼神。终是木媌低低出声:“王妃已睡着了,请王爷出去用膳吧?”
李墨兮已在床边坐了许久,他此刻回神,才看见天已黑透,他凝眉低声道:“你们下去吧。”
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李墨兮和床上睡着的銮铃,銮铃睡得深沉,依然毫无所觉。他默然叹息,轻轻握住了銮铃的手。那手素白冰凉,而柔若无骨,难以想象,她无声无息承受了多少东西。
他究竟辜负了她多少
“会好起来的,再也不会了”他喃喃自语一句,把銮铃的手捧到面前吻了吻,才小心放回被子里,又把被子掖好,便缓缓站起身。
他还是再去看看寿王的情形。
第120章()
一连三天,寿王都没有动静,一直昏迷不醒。诸葛青玉纵然圣手天下,此刻也不禁暗暗擦冷汗。寿王那一剑刺得真是够狠,仿佛刺在别人身上,他自己不疼似的。诊治寿王的空当,诸葛青玉替銮铃开了方子,让銮铃吃着。
銮铃便也好了些,虽仍是咳嗽乏力,还能硬撑着陪在王纁儿身边。李墨兮虽不情愿她这样操劳,可也不去阻拦,他有自知之明他拦不住。
当下王纁儿瞧见天快黑了,銮铃脸色又不佳,出声道:“铃儿,你回去歇息。”说罢,又看向默然陪在不远处的李墨兮,轻声道:“都夏王陪铃儿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虽只是三日,王纁儿却全然不同了,从之前依恋寿王被寿王呵护娇惯着的小女人,成了一个担得起大事的王妃。她清减不少,神色憔悴,却异常冷静坚定——她始终坚信寿王会醒来,若是寿王不醒,她便也不会独活。
銮铃心下犹豫,她很怕王纁儿撑不住会做傻事。正此时,门外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王、王妃,不好了,惠妃娘娘她——”
“母亲怎么了?!”
提到武惠妃王纁儿脸色骤变。这几日武惠妃神智倒有些不清,第一日先是疯了一样痛哭着向所有人道歉,像是要赎罪。第二天寿王仍没醒,便兴师动众地出宫到慈恩寺去烧香祈愿。第三天又搜罗了满满一屋子的佛经,把自己关在房中看经书,饭不吃,水也不喝,要请佛祖保佑寿王。精神一直处在异常亢奋的状态。
“回王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发怒,又下令把所有经书都烧了。”
王纁儿闭了闭眼,把嘴唇咬的几乎流血,才快步走了出去。这三日来,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寿王,一边是折腾不停的武惠妃,所有的事便是她独自担着。
殿内剩下銮铃和李墨兮,李墨兮走近前:“咱们也该回去了,有诸葛先生在这儿守着,他不会有事。”又吩咐风冽:“你去惠妃娘娘那里瞧瞧,解决不了,便告诉皇上,让皇上心里有个底儿。”
两人一路走得极慢,初冬的风,暗沉沉的暮色,入眼一片萧瑟。冬天总是难熬的。前几日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白日消融化成水,晚间天一寒,又结成了薄冰。
銮铃担忧着王纁儿和寿王,一个不留神踩上去,“嗤”地往前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却是李墨兮眼疾手快把她揽住。竹凊已兀自在一旁惊出一身冷汗。
她只道是銮铃这几日身子弱,太医又说胎儿不稳,要是真摔了一跤,还不知后果如何。
这是一个残破冰冷的世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互相偎依,给予温暖,应该会快乐许多。可是看见李墨兮,銮铃总觉无言以对,无法面对。
心冷了吗?冷了,冷了吧。看到寿王整日昏迷不醒,王纁儿憔悴不堪;听到竹凊每每在身旁提醒她小心身子,小心孩子——她无法原谅他,尽管她又不可遏制的心痛。
她站稳之后,从李墨兮手臂间挣出来,李墨兮却反手把她的手握在他指间。銮铃下意识就要挣开,李墨兮手上用力攥紧。
“放手!”銮铃声音压得虽低,怒火却表露无疑。暮色褪尽,夜色来临,李墨兮杵在黑暗中的身影不可察觉的僵了僵。他没有说话,拉住銮铃往前走。
“放手!”銮铃的声音大了些,撤着身子往后,她的嗓音本来清凝,然,此刻夹在冷风里,仿佛也带上冷风如刀似剑的寒意。
竹凊在一旁真是干着急,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她硬着头皮上前,劝慰道:“小姐,你别动气,小心孩子——”
“你住口!”竹凊话未完,却仿佛触到李墨兮的禁忌,他眼中竭力的隐忍猛然喷发,低喝道。竹凊脸色一白,垂头不敢再说话。李墨兮眸光颤动,在夜色里盯着銮铃,缓缓出口:“我知道你怪我。”
他话语一顿,眉峰愈凝,神情低迷而苦涩:“可你让我放手?”他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愈发用力,用力到身子也轻轻打颤。他蓦地深吸口气,这几日总是寂静无声的眼中有了难以言说的深情。
“事到如今,我还放得了手么!”
銮铃只觉耳畔呼啸的冷风仿佛停止,她在李墨兮的注视下陷入一团迷雾,懵懂不清。只是他幽深的目光直击她心底,那一片柔软疼痛的地方。
“若是两年前,我们就此别过,再无瓜葛,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在菊花台与我相遇的是选W,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虽说弄错了,我娶得还是选W,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我错怪了你,你已经离开了,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你没有做出这样多的事,让我一步步沉沦到不能自拔,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你才让我放手?!”
李墨兮一句一句,沉甸甸把话说完,神情痛苦而剧烈变幻。銮铃只觉得她的心在迷茫中一点点被提起,提到很高很高的云霄,她张大了眼,震惊地望着他。
“我也想放手,可是谁来放过我?!”
銮铃呼吸一滞,眼中已有了泪,却说不出话。只呆呆望着李墨兮。李墨兮低吼着说完,微闭了闭眼,平定着起伏的心绪,他抿紧唇角,慢慢松了手,把銮铃冰冷的手放开。
心打了个颤,从高空俯冲下坠!
銮铃生生打了个冷战,正要出声弥补,却不防她身子一轻,已被李墨兮打横抱在怀里。
李墨兮的怀抱温暖,他俊眉凝起,然,他的神色已然强势的冷定,嘴上不容置疑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是演戏,你也得配合我演下去!”
回到思玄殿,銮铃惊魂未定,李墨兮已把她往床上一放,他却径自直起身便往外走。銮铃吃了一惊,忙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李墨兮脚步一缓,却没有停留,他迟疑了下,随口道:“这温泉宫夜色甚好,我出去,赏月。”
銮铃一愣的瞬间,李墨兮的身影已然消失,只是他残留的空气中似乎有些幽怨和慌乱。
向銮铃表白的事,他本已在心中酝酿了很久,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脱口而出。李墨兮用力揉着发疼的前额,太息池的风吹得他清醒了些,当时真是脑子一热啊,丝毫没有考虑到后果。
若是她再也不肯原谅他
思玄殿内銮铃洗漱完毕,本已在床上躺下,然而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还是披衣走出来。风冽曾无意提到李墨兮常常会一个人到菊花台去。当下,她谁也没喊,独自寻了出来。果然,李墨兮独身立在木栏亭中,正无声无息望着波光静寂的太息池。
她不自觉加快了步子,来到李墨兮身后。
銮铃走近他,略略迟疑。
忽而伸手从身后拥住李墨兮,她把脸贴在他僵硬挺直的背上,语调不自觉放得很柔,柔中一丝哀伤:“我们把话说清楚,都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李墨兮神情一呆,下一刻,他蓦然转身,低眸望着她。
李墨兮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透,銮铃心下一慌,却是没有躲闪。说清楚,爱或者不爱,不要错失,不要后悔。
凝神盯了銮铃片刻,李墨兮并未说话,却是俯身,用力吻住銮铃。
冷风中銮铃的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白,而冰冷,却是柔软异常。李墨兮吻住她的那一刻,便被吸住了一般,天荒地老生生世世,再也不愿放开。
銮铃心跳极快,渐渐窒息,便分不清东南西北恩怨情仇了,只是伸手把他深入骨髓地抱紧。如果可以,再也不要失去。
李墨兮抱着銮铃一转,銮铃便抵在木栏亭的横栏上,而他压着她亲吻,深深探寻。她的脸微微仰着,长发在夜色里飘舞,她的白衣与李墨兮的浓墨交融绽放。她迷乱中瞥见幽深夜幕上绝美的星辰,微光银亮,而那莲子般白净的圆月,挂在青如水的天上。
今夜月圆。木栏亭旁的花丛里,几株仿佛是世纪末的晚菊,悄然绽放,开出柔嫩的花瓣,在夜色里娇俏妩媚。
这是一个悠长复杂的吻。饱含曲折坎坷和浓烈情绪。这样一个沉默隐忍的人,爱和恨都是这样激烈。而在那吻的最深处,却又似有雪花般清凉的记忆飘在心头,銮铃蓦地想起一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许久。
许久。
李墨兮才低低喘息着把脸埋在銮铃颈侧,若有似无地轻吻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缓解着什么。
他的手指滚烫停在銮铃腰间,把她揉在怀里,整个人便压在她身上。銮铃无力支撑,便靠在那横栏上,横栏本来圆润,可因为重力太大,此刻也咯得她的腰疼得钻心。
然而她一动不敢动,李墨兮的手指和嘴唇都灼烫,所到之处放佛都要有燃烧的火焰。她知道这其中的意味,她和李暖在一起的时候,李暖也曾这样过。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紧,忙要把李暖的记忆赶走。却是李墨兮原本绷紧的身子缓缓放松,他哑声道:“你身子快点好吧我快要忍不住了。”
他的话一出口,便被寂静卷走,銮铃说不出话,只是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