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喇子不住往下流。见李禤对自己笑了,李蕙就高兴地眉飞色舞,不小心哈喇子也开始往下流。往往此时,云心雨心就会从一旁跳出来,一人擦一个。而李墨兮总不说话地站在一旁,望着这俩孩子出神,面上神情总是淡极,却又仿佛不是那么平静,似高兴,又似悲伤,让人看不明白。
枕边放着一只荷包,针法有些蹩脚,色彩却很精细,看得出做这荷包的人有不错的色彩协调能力,然,女工的技法实在不咋地。荷包的下面挂着一只小小的金铃铛。李墨兮拿起那荷包惯常地替李蕙系在腰间,那铃铛微动,在他手下发出轻轻悦耳的声响。
“他睡着呢,改日再带他去。”李墨兮说着伸手一提溜,就把李蕙拎到了镜子前。把李蕙往凳子上一搁,李墨兮顺手拿起梳子替李蕙梳头。
其实李蕙近日长了不少,李墨兮提溜着他已有些吃力,不过,李墨兮好歹是个要面子的人,总不想示弱。而且,他下意识总想让李蕙停留在那小小而娇嫩的时候,这样他便总能想起他和銮铃一起带李蕙的那些时光,那些事情,一点一滴,现在回忆,珍贵无比。是他曾经不知道珍惜。
李蕙一动不动乖乖坐着,先是看了镜中的他自己片刻,便又望着李墨兮。他忽而唤了声:“帅帅。”
李墨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顾从梳妆台上拿起小小的玉冠,“嗯”了声。李蕙却不说话了。见李蕙半天没吭,李墨兮最后把玉簪给李蕙插好,才道:“何事?”
“现在你给蕙儿梳头,等蕙儿长大了,蕙儿要替禤弟弟梳头,你便可以歇息了。”李蕙双眸炯炯望着镜中的李墨兮,一本正经地认真地吐出一句话。
李墨兮也想不起他到底何时发现玄宗皇帝变老的,也许是武惠妃过世之后,又也许是那次被玄宗鬓边的白发惊醒。总之,他明显感觉到那个杀伐决断手腕坚硬如铁的玄宗皇帝老了,优柔了,心软了。或者是疲倦了。
玄宗皇帝虽面子上如常,可神态间那一丝老迈还是不知不觉流露。他近日命人大修梨园,又搜罗了一班唱歌跳舞的女子和乐师进来,每日便潜心于乐曲研究和舞蹈排演,对朝堂上的事只是敷衍地应付几声,说不出的不耐。
他似乎沉溺于他自己的世界里,忘了他苦心孤诣经营照看了几十年的江山,也忘了他作为天子的责任。当下李墨兮拉着李蕙的小手站在高台上,一时没有去打扰。
虽是秋日,可梨园里繁花似锦,绚烂地环绕在那不大的广场上,广场中央铺着鲜艳精美的地毯,地毯上十多位身姿纤美的女子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玄宗手执鼓槌,坐在广场前方兴致盎然地敲着羯鼓,他身后两侧,不远不近分布着各类乐手,也都随着那羯鼓的调子婉转自如地游走。
李墨兮默然瞧了半响,忽而抬眼看向不远处此刻波平浪静的太液池,水面上湿气丝丝缕缕,水波映着日光悄然潋滟,荷花依然开的美丽。这恍若瑶池仙境的景色他不陌生,他自幼在这里长大。所以他很清楚这花也开不了多久了,初秋一过,深秋来临,再之后,便是严冬了。
一支曲子毕,缓歌缦舞花一般绚烂结束,只觉梨园里香风细细,一片安谧舒适的气息扑面,入目怡人,心中不由沉溺。李墨兮抬手在李蕙的小肩膀上拍了一把。
李蕙登时回神,闪亮着眼眸,清悦灵动地大喊了声:“皇祖父!”之后,便手舞足蹈地跑下高高的玉阶,一溜烟儿向玄宗皇帝跑去。
李蕙跑得极快,吓得侍奉在玄宗身旁的高力士心惊肉跳,嘴里不住道:“小祖宗,您跑慢点儿,可别摔着!”
李蕙才不理他,一头扑在玄宗怀里,甜甜地不停神儿地叫着:“皇祖父皇祖父”
“哟哟,缓口气儿吧,朕听到了!”玄宗高兴地把李蕙拢在怀里,李蕙脚上踩着他的鼓槌儿他也没在意,只挑着眉看了看李蕙的小脸,笑句:“可是有几日没来看皇祖父了,又见长了。”
“都怪帅帅,每日都要练箭,不许我出门,自然没办法来看皇祖父了。”李蕙瞟一眼此刻才跟过来的李墨兮,撅着小嘴撒娇道。李墨兮嘴角抿了抿,却也没吭声,这孩子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好话,他习惯了。
玄宗笑哈哈地“唔”了声,为李墨兮开解道:“多学点儿本事是好的,不怪他,他小时候我也是这么对他的。”
“是么?”李蕙颇不信,然他眼睛眨了眨,忽然又伏在皇帝怀里,娇声道:“我不想在这儿了,皇祖父带我去其他地方玩儿吧?”
“好啊,咱们别处逛逛,朕让他们备些好吃的给你。”有了李蕙,玄宗便也不想着弹琴作曲了,他摆手命周围那些人退下去,便自己扶着椅子的手扶站起身,站起来他又俯身想去抱李蕙,李墨兮这才道:“还是让臣抱他吧。”
玄宗登时有些不悦:“朕还没老呢。”
“蕙儿近日长高不少——”李墨兮缓声开口,却是李蕙一把拉住玄宗的手,俏生生道:“蕙儿自己走,蕙儿长大了,不要抱抱。”
玄宗手把手教李蕙在马球场上打了会儿球,眼看着红日西落,李蕙疯跑着便饿了,玄宗命人上点心。毕竟是小孩子,见了吃的,便再也顾不上大人们的事。此刻,见李蕙吃的透入,玄宗才看向陪在一旁的李墨兮,和声问:“今儿来宫里,可是有事?”
李墨兮没有铺垫,直入主题:“臣觉得安禄山此人不得不防,此人绝非等闲。”
玄宗原本舒缓的眉峰一凝,顿了片刻,才道:“你是为了你的王妃才对他有成见?当初我们把他的眼睛鸩瞎,此人却以德报怨,在边疆大败契丹,可见其忠诚憨厚。”
不等李墨兮开口,玄宗似是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却是望着李蕙那欢畅的小脸,又问:“可有李鸿的音信?”
“尚无。”李墨兮凝眉道。曾几何时,这位对自己的儿子都铁血无情的大唐天子,也有了宅心仁厚的一刻。虽无李鸿的消息,光王鄂王的消息倒是有了,他们的尸首被找到并且确认。但因为是噩耗,李墨兮一时没有说出来,他怕眼前这位性情大变的“慈父”承受不住。
玄宗面上的神情怅然,他抬手摩挲着李蕙的小脑袋,忽然又问:“你前些日子去过庆王府?他怎样?”
李墨兮的脊背僵硬了一下,整个大殿内安谧的气氛陡然沉凝,仿佛裂开一道巨大的罅隙。从李墨兮十二岁那年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并亲眼见到那个不住用头去撞墙的疯了的庆王的时候,他和玄宗皇帝之间就有了裂缝。他越走越远,缝隙越来越大,像是个滔天巨坑,玄宗这样的人物都无力填补,两人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么多年来,两人对庆王府,对庆王,对那些过往,都避而不谈,都从不提起。
“他好了些,有时候能认识他的王妃了。”李墨兮说罢站起身,正要招呼李蕙离开,玄宗已抢先道:“让蕙儿陪朕在宫里住几日吧,跟朕做个伴儿。”
李墨兮没答应,也没反对,他看向李蕙。李蕙愉快地点点头,抱着玄宗的胳膊:“帅帅走吧,我在宫里陪皇祖父!”
玄宗闻言,眉宇间的郁结登时化开,有了暖洋洋的笑意,一把把李蕙抱在怀里。李墨兮独自走出大殿,红日已在西边的山后沉底,身后的大殿内不时传来李蕙调皮的笑声,还有玄宗高兴的说话声。
模模糊糊的,有些遥远,有些不清晰。
李墨兮忍不住回头,看到李蕙正在玄宗的龙椅上打滚,而玄宗陪着站在一旁,生怕他摔着。而偌大的殿宇,空荡荡的浮华,只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偎依着,或许还有一丝温情。整个宫阙连城,白日里气势如虹的大明宫都在轻微的夜色里静默无声着,华丽璀璨的宫灯一盏连着一盏,照出一条通红的大道,但李墨兮独自走着,那感觉仍是空荡荡的偌大无边,说不出的清冷寂寞,只是耳边不住回响起大殿深处那一老一小的笑声。
这薄暮般的凄凉。
身后传来忽然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气喘吁吁地疾呼:“王爷留步!”
李墨兮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回头。却是高力士,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内侍。高力士也上了年纪,鬓角的发丝在宫灯照耀下,先是如霜丝,下一刻便红的亮眼。不过,他精神气儿极好,和玄宗的疲倦又有不同。
李墨兮忽而就想到玄宗皇帝也不是那么孤单,好歹还有一个高力士做伴。他心思电转,嘴上已道:“高公公?”
高力士几步上前来到李墨兮身前,他身后那几位内侍却是自觉地后退几步,远远地侯在一旁。听李墨兮这样叫他,高力士神情略暗,叹了句:“王爷当真是长大了,想当初还是小侯爷的时候,对老奴一口一个‘阿翁’,每每叫的老奴心里乐开了花儿啊!”
李墨兮避而不答,径自道:“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没,没有,皇上没有吩咐,是老奴”高力士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他神情有些伤痛,压低了声音道:“老奴近日看着皇上,老奴心里难受啊!”
李墨兮沉默,等高力士把话说完。果然,高力士眉头紧紧蹙成一团,长叹一口气又道:“自贞顺皇后过世,皇上便一直闷闷不乐,近日虽寄情于歌舞,可老奴知道皇上心里不痛快,寂寞得很!”
高力士口中的“贞顺皇后”,是指武惠妃。武惠妃过世后,玄宗追赠她为“贞顺皇后”。然,李墨兮依旧沉默,玄宗皇帝乃一朝天子,觉得寂寞孤单了,自有后宫三千佳丽,若不然,再选新人也无不可。而这些事情,与他这个王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见李墨兮如此沉得住气,高力士只得硬着头皮又道:“而宫里那些女子都不如皇上的意,老奴琢磨着便替皇上在宫外寻了一名女子。”
“高公公费心了。”李墨兮不痛不痒地终于应了声。
“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