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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让都夏王把孩子带到宫里玩儿吧,臣妾想见见。”杨玉环望着玄宗轻轻请求。
“这是何难事?”玄宗笑应,经过李墨兮面前时,恍若不经意地吐了句:“萧华要走便走吧,朕不留他了。”
“臣谢主隆恩。”李墨兮眉色一松,恭敬道。
天色微明,东边天幕幻紫流霞,现出了世间的第一抹光芒。在黑夜中静默了一晚的大明宫缓缓现身在微明的天光下,琼楼玉宇,若隐若现;宫阙连城,气势如虹。
深沉的大殿,高力士悄然穿梭,苍老的眉峰紧紧拧着,他快步来到玄宗的寝殿,隔着巨大的屏风,轻声道:“皇上,该上朝了。”
屏风内又是一处阔大殿宇,处处设明黄,虽只点着几盏小灯,可还是一片耀目。明黄的帐子沉寂着,无人应声。高力士眉峰拧成疙瘩,瞧一眼这满殿的青光——天马上要亮了,他只得再度催促:“皇上,时候不早了。”
终于,明黄的帐内传来一个柔弱的低语:“臣妾服侍皇上起身吧,阿翁又催了呢。”
这声音虽弱,可在这寂静幽深的大殿,隐约传送,仿佛还带着回音一般,即刻便到了高力士耳中。高力士一颗心蓦地放下来,对这杨玉环又看好几分。
帐子内衣物窸窣,玄宗轻叹一声:“起吧。”他话音一落,登时有宫人鱼贯而入。
殿内硕大的八宝琉璃宫灯瞬间点燃,放出通明的光芒,继而两位宫人自两侧齐齐掀开明黄帐幔,杨玉环穿着红绡睡袍,倾散着乌发,赤着一双白玉般的小脚率先落了地。
第163章()
“又不穿鞋?”玄宗揉着鬓角坐起身,瞧见了,不由轻责。杨玉环笑而不答,一把上来拉玄宗:“皇上的事儿要紧,快来,臣妾为皇上梳头!”
杨玉环手拿玉梳,小心翼翼替玄宗梳着头发,一旁的宫人都小心伺候着。却是玄宗从镜中望着她娇嫩而年轻的容颜,又看到他自己的脸,虽说俊朗,却当真不若几年前有神气,甚至和一年前相比,都差了很远。他这一年来,果然老了很多。
杨玉环本就美艳,此刻红绡衣不整,莹润的肩膀和手臂透过那华美红衣若隐若现,长发零落,衬得一张俏脸娇嫩慵懒,在那璀璨宫灯照耀下,美得有些不真实,当不负“倾国倾城”四个字。
“朕真是老了。”玄宗喟然叹出一句。
“哪有。”杨玉环轻轻一笑:“皇上昨夜翻来覆去不肯睡着,可是有心事么?”
玄宗眉峰略凝,疲倦道:“还不是墨儿——总为了那安禄山与朕过不去,他何时才能明白朕的苦心。”
听是朝堂里的事,杨玉环便不做声了,玄宗亦有所觉,便一笑道:“朕替你约了人,用过午膳,去梨园瞧瞧。”
杨玉环亦善歌舞,却仅限于从銮铃那里学来的,初时玄宗知晓她会吹笛子,便也教了她一阵子,是以现在杨玉环已能把一支笛子吹得回风流雪,十分俏丽。
有了这一手绝技,玄宗才把杨玉环带入他的梨园——玄宗对梨园弟子的要求很高,没有出色的音乐技艺,便是和他关系亲密若杨玉环也不能随意进来。
虽入深秋,可梨园内却仿佛草木无忧,仍是奇花争艳,绚烂无边,一派自然祥和的春日景象。两人翩然刚至,便听得太液池送来的清风里有悠扬的琵琶声。
曲子甚是好听,却又颇为怪异,玄宗从未听过。而杨玉环却呆了一呆,这曲子她分明在花满楼中听清歌公子弹过!莫非是清歌公子来了?!
她讶异地望了玄宗一眼。玄宗正凝神听着,身边的内侍刚要通传,被他抬手止住,他似是不想打断这琵琶声。她便也不敢说话。
又过了片刻,一曲毕,太液池边上再无声音传来,玄宗才蓦然回神,他正欲说话,却是满园柔和的香风中忽而又传来一声小儿啼哭!
杨玉环又是一呆,玄宗已松了她的手,快步向白梨堂走去——那哭声正是从白梨堂传来的。
白梨堂内此刻正有些混乱。李禤一觉睡醒,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儿不爽,便扯开嗓子大哭,云心还镇定些,正抱着李禤走来走去,卖力地哄着。
一旁的宫女平日都是伺候那些乐师舞女的,何尝见过这种阵仗,早被这孩子吓得手足无措。
一时玄宗进来,宫女内侍便都窸窣跪了一地。
“都下去。”玄宗瞧见这一屋子人都是只在一旁看着不解决实际问题的,便凝眉道,他说着已走上前抱过了孩子。云心见是天子,自然不敢拦着。
李禤小脸通红,撇着嘴只管哭,还十分委屈地在玄宗怀中张牙舞爪。杨玉环忙上前帮着,一眼瞧见这孩子的脸,诧异地问出声:“这是谁家的孩子?”
此刻云心才把眼神从李禤身上挪开,放在杨玉环脸上,她“呀”了声,惊呼道:“王妃?!”
玄宗却是哄着怀里的孩子,一时没理旁的人,直到殿门口处人影一闪,有人通报了句:“都夏王爷来了!”
李墨兮一手拿着琵琶,一手拉着李蕙正快步走回来,一眼瞧见孩子在玄宗怀里,便放缓了步子。倒是李蕙撇开李墨兮,撒丫子扑向玄宗,可他一眼看到杨玉环,一时吓得呆住,冷不防脚下一绊,“啪嗤”便扑倒在地。
雨心瞧见,忙地冲上前扶起李蕙,李墨兮已从李蕙身侧走过,来到玄宗身侧,低声道:“让臣来试试。”玄宗被这孩子哭得心里难受,忙把李禤递给李墨兮。不知是否是父子连心,或是李禤习惯了每日一醒来看到的是李墨兮这张脸,反正他到李墨兮怀中,哭声戛然而止。
也不闹腾了,只用小手扒在李墨兮肩上,刚好探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小脸娇红,含了两汪泪,跟盈满露珠的花瓣似的。他一面抽搭搭的,一面把小手攥成拳头往嘴里送。
而李蕙怯生生偎在雨心怀里,只不错眼望着杨玉环。雨心这番也看到了杨玉环,整个人如遭雷击。
李墨兮见李禤满脸都是泪,不由出声:“云心,帕子拿来。”云心这才慌忙从李禤专属的小盒子内取出一块柔软的手帕,“王,王,王爷,这,这位夫人是”
她此时已全然顾不上李禤的泪了,李墨兮拿过手帕,自顾替李禤抹着泪,淡淡道:“还不见过贵嫔娘娘。”
李禤哭罢,又吃饱喝足,便肯在杨玉环怀里乖乖坐着了。因怕李禤着凉,几人便在太液池边上的芙蓉苑内坐下。这芙蓉苑就在梨园旁,此时虽无芙蓉,然奇花缤纷,景致绮艳,毫不亚于梨园。只是,杨玉环没想到会在这芙蓉苑里瞧见郁子芙,自她册封后,便再没见过郁子芙。
郁子芙身后跟了几位宫女,瞧见她都是淡淡一施礼,便垂眸而去,仿佛不认识一般。
杨玉环知道郁子芙性子古怪,便也没放在心上,当下只好奇地逗弄着怀里的李禤。这李禤虽小,长得却像极銮铃,不用问,她也知道是面前这位都夏王和銮铃的孩子。只是,她又瞧一眼李蕙,李蕙看上去四五岁了,而她打听过,这都夏王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李蕙正规规矩矩坐在李墨兮膝上,依然是不遑一瞬地盯着杨玉环。刚刚虽已澄清过,说杨玉环只是和銮铃长得一模样,并非銮铃,云心雨心年纪大了,都能理解,却兀自不信。别说李蕙这么一个四岁的孩子,他不肯相信,故而闷坐在李墨兮怀里,很想上前问个清楚。
“蕙儿来皇祖父这里。”玄宗见李蕙不服气,便笑着招手。李蕙磨磨蹭蹭从李墨兮怀中跳下,才猛然扑到玄宗怀中,偷偷瞧着杨玉环,悄声问:“她是美美么?”
“那你觉得她美么?”玄宗亦悄声问。
“嗯。”李蕙点头。玄宗于是略略拔高了声音:“那她该也是‘美美’了吧?”李蕙闻言猛然把脸从玄宗怀中抬起,摇头道:“可蕙儿觉得她不是美美。”
“哦?为何?”玄宗饶有兴致地望着李蕙。李蕙又抿着小嘴儿瞧了杨玉环片刻,一本正经道:“美美瞧见我眼神肯定是认识的,可她不认识我。”
“那她不是你的美美,是皇祖父的。”玄宗闻言笑出声,杨玉环颊上一红,却是问向李墨兮:“禤儿几个月了?”
“四个月二十天。”李墨兮应。却是听到这回答,杨玉环心中猛然一闪,想到了一件事,若这孩子只有四个月,那她向清歌公子学习技艺那一段日子,清歌公子正该是有孕在身,为何她却没见到?这怕是藏不住的吧?
她只这一怔的片刻,玄宗已笑句:“你这父亲做的倒是费心了,记得这样清楚。”
杨玉环陡然也轻柔地笑出一句:“蕙儿多大了?”
“四岁。”李蕙听杨玉环问他年纪,一颗心自是死了,他重又把脸埋在玄宗怀中:“瞧她连蕙儿是几岁都不知晓,怎会是美美!”
杨玉环隐约听到了,却也当做没听到,她陡然发现这其中关系甚为复杂,她若是知道怕也没有好处,便微垂了眼,眸光落在怀中的李禤身上。
李禤正费力地啃着他自己的小手,弄得手上脸上都是口水,她瞧着好玩儿又可爱,忍不住笑句:“玉环真是如愿以偿,见到了都夏王爷这一对宝贝儿子。”
“贵嫔娘娘应多谢皇上的一份心意。”李墨兮淡淡应。杨玉环笑意俏丽,美美地望了玄宗一眼。玄宗却是问李墨兮:“你刚弹的那是什么曲子?朕从未听过。”
诸人都知銮铃善弹琵琶,却不知李墨兮也是个中高手,不论梁池颜还是玄宗,对琵琶都颇偏爱,所以他耳濡目染,也练就一手绝佳的琵琶技艺。便是当初萧銮铃还不会琵琶的时候,她在菊花台上翩翩起舞,弹琵琶的就是李墨兮。只是后来两人之间出了事,李墨兮便不肯再弹琵琶。
李墨兮略一沉默,方道:“此曲是臣从臣妻那里听来的,也不知叫什么曲子。”
便是那一首盛夏的果实。当日在花满楼,他用一万两买了一个心愿,便是送她回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