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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下了马车,藏在袖中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几个黑衣人朝十五深深鞠躬。十五点头,“大家都先休息吧,明日起程。”
这是她从南岭回来,汇合的第一支部队。这样一来,他们队伍强大,作战能力增强,回到昆仑的信心也更大。
十五站在门口,不由再次回望。
沐『色』抱着孩子立在旁边,道:“那不是正合你心意?他出现,身份始终尴尬,你如何面对你的属下?”
十五握紧袖中的手,胸口沉闷难耐,一时间竟然无法抬头迎向沐『色』的目光。
是啊,那明明正合她心意,可为何却要难过,要失落?
驿站里都是自己的人,因得知她到来,在此等候的几个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汤菜,就连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火,温暖又舒适。
“吃饭吧。”十五开口,就着旁边的凳子坐下。沐『色』抱着阿初坐在她对面,其余人立在旁边。十五看着他们,“都坐下吃吧,天寒地冻的,你们也需要补给。”
“是。”几个人坐在了隔壁桌子。
屋子里,饭菜香气四溢,浓汤鲜美,可十五却难以拿筷子,因为她的手太酸了。
“你是手疼了?”沐『色』担忧地问,然后盛了一碗汤递给十五。
十五抬起左手,端起来抿了一口,嘴里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外面太冷了。”驿站的小二把马牵到了马厩,冻得直哆嗦,“客官,按照您的吩咐,马厩里我放了许多草,不会被冻着的。”
“谢谢。”沐『色』微微一笑。
那小二看着外面风大,门被撞得一开一合,征求了十五等人的同意,打算将其反锁起来。
“咦,有人来了……”小二站在门口,在马灯的照耀下,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这边赶来。
十五丢下碗,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
三十尺开外,有一个人拄着剑,亦步亦趋地往这边走。
他来了,他还是来了!此时的十五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他满身都结了冰,走得十分艰难,但是目光却十分坚定地落在驿站处,落在十五身上。
脚下一滑,他整个人险些跌倒,好在剑『插』在雪地中,艰难地支撑着他。不过三十多尺的距离,对此时身体僵硬的他来说,却也是举步维艰。
看着门口立着的女子,他嘴角扬起,又重新站了起来。可刚走一步,又是一个趔趄。
灯光下的女子一把推开旁边的小二,朝他飞奔而来。
“你疯了啊!”她跪在他身前,左手用力地托着他身体,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可这些怒火转到他身上,却化成柔情。
是啊,我疯了!莲绛亦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下颌贪恋地压在她肩头。早在大冥宫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疯了。为了她,他何时有过理智?他早就抛开了世俗,丢弃了理『性』。
“不要睡!”见他没有说话,十五沉声厉责。
“嗯。”他虚弱地回答。
十五右手已经使不上力气,肩头托着他的身体,膝盖同左手同时用力,咬牙站了起来,“跟我进去。”
他周身几乎所有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且全身都是厚厚的冰层,犹如石铁打造的盔甲,又冷又硬,还格外沉。
看到他倒下的那一刻,她心中虽然难过,可是当跑到他身前,看到他还活着时,她觉得安心。
“你还能走吗?”她担忧地问。
靠在她肩头,能闻到属于她的气息,满足慢慢占据心房,他笑着道:“能。”
“那就走。”
沐『色』静静地站在门口,苍白的脸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
“房间呢?”十五拖着莲绛进来,朝一个属下询问。
“夫人,在里面。”其中一个穿着银『色』衣服的男子迎了过来。他们惊讶地看着靠在十五肩头的雪人,但很快就沉静下来。
“帮我准备一些汤和热水,谢谢了。”
十五将他安置在房间。绿意送来了火盆和其他一些东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她看见沐『色』依然立在门口,看着门外的风雪。
莲绛有些艰难地坐下。十五看着他身后厚厚的冰,不由蹙眉,“你的沐春风呢?身为习过沐春风的人,竟然还被冻成这样,若说出去,真丢师父的脸面。”
莲绛低下头,“沐春风,太耗内力了。”
十五恍然一惊。是啊,下午时她赌气丢开他,马鞭甩个不停,若非一路轻功,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而轻功,要的就是内力的支撑。
“对不起。”十五叹了一口气,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他心思敏锐,目光一下落在她右手上,“你右手怎么了?”
他从未见她左手做事,就连下午负气将水壶塞到他手里,都是用右手。
“有些酸。”她没好气地说。
“你过来。”他看着她。
“做什么?”十五走过去。
他将她右手握住,丝丝暖意传入她手心。
十五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怒声,“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将沐春风传入我体内。先把你身上的冰给化了!”看着桶里面的热水,十五转身走到门口,“去洗一个热水澡,再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莲绛没想到十五这么快就离开,却又不好拦住,只得巴巴地问:“那明天,你还赶我走吗?”他这口气,竟是万般委屈。
十五扶着门的手暗自握紧,道:“明天再说。”
“那我还是先留着内力。”他暗自嘀咕。
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十五耳朵里。十五胸口憋了一口气,但是怎么也发作不出来,最终化成一丝无奈的叹息,“明天送你一程吧。”
莲绛笑嘻嘻地看着十五合上门,然后才弄掉身上的冰雪,将湿透的衣服全都脱掉,进入滚烫的水中。长发在水中蔓延开,犹如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水,氤氲温柔,衬着他精致的脸,寸寸如雪。
其实,今日他之所以这么疲倦,并不是因为一路追赶,而是因为他三年来极少出现在白天。
虽然漫天风雪,但是白日的光对他来说,依然是切肤的刀刃。他只要站在光下,就如被凌迟。为此,他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内力用来抵抗这种疼痛,支持着自己追上她。好在全身都裹着纱布,替他抵挡了大半的阳光灼烧。
白皙的皮肤上有了些红晕,他回头看向屏风,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衣服!方才沐浴之前,也忘记把湿衣服放在炭火旁边烘烤。
莲绛有些懊恼地站在浴桶里,抱着手臂正想着怎么办,恰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防风?”
是十五的声音。莲绛吓得赶紧缩回水桶里,将下巴搁在木桶边缘,“胭脂,怎么了?”
“我来给你送衣服。”
“那你放在桌子上吧,或者……”
没等他说完,十五道:“那我进来了。”
莲绛要阻止已来不及了,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穿地见十五吧。记忆中的胭脂浓对防风,犹如对哥哥般。
他回头看了看床,只得咬牙,赤身钻了进去,又看见旁边的面具,手一伸,几尺开外的面具飞到他手中,他赶紧戴上。
而这个时候门已经被推开,十五抱着衣衫站在门口。
她踏入的瞬间,却看到床榻上的白『色』纱帘在轻微晃动,而纱幔后面坐着一个人。
她似是被五雷击中,大脑一片空白地立在门口,震惊地看着那纱幔。
悠扬神秘的招魂曲,一方莲台,一缕纱帘……
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到这个情景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快步走到床榻前,紧紧地盯着纱帘后面的人。
莲绛整个人都紧绷在床上,完全不理解十五为何突然走了过来。
隔着白『色』纱帘,他看到她神『色』有点不对劲儿,带着几分『迷』茫,却有几分憧憬,然后伸出了手。
十五的手指在空中顿住,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下掀开了帘子。她一定要看清,每次出现在脑海中,又将自己藏匿起来的那个人。
帐子后面,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里面,乌发像黑『色』的缎带一样披在肩头,『露』出那冰冷的面具。
看着那面具,十五顿觉胸口空空如也。
“防风……”半晌,她才讷讷开口,语气里尽是失落。她低下头,将衣服放在床边,慢慢走了出去。
莲绛不解她为何突然这般消沉,匆匆换上长衫和披风,裹好就追了出去。
看到十五正抱着膝盖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风雪,他拉紧披风,站在旁边,低声问道:“阿初呢?”
“在楼下,和他们玩得正高兴。”
莲绛也盘腿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十五。
“你的手还疼吗?”
旁边传来他的声音,十五侧首看到他拉住自己手腕放在膝盖上,掰开了她的手指。
“都起血泡了。”
他起身走到屋子里,寻了一番,拿着一枚烧红了的银针,盘腿坐下,低头细心地将她手上的血泡挑破。
长发垂落在身侧,十五有一种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错觉。
那个时候,为了向师父挑战,她练剑得有些丧心病狂,也顾不得自己能否承受,没日没夜地练。直到有一日,手疼得连剑都拿不起,可偏生不肯低头,实在太疼,她就一个人躲在角落,最后还是被防风找到。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将她手心里的血泡挑开。
“即便是和我置气,又何苦难为自己。”他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像风一样温柔。
待血水都放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替她包扎好。
“不要碰水了。丝绢上我刚刚撒了些『药』,明晚再拆下来。”
“你会打蝴蝶结了?”十五看着他灵巧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惊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