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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用急着客气。”离离却是晶莹地笑起,话有所指,“真该谢我的时候,还没到哪。”
几乎便在她话音落时,这座废仓的大门被轰隆地推开。
柳誉清再次出现在眼前之时,人已明显地瘦了一圈。还有不到两日的时间,他的东家和所有兄弟命脉所系的事业,就要崩盘。
“我再听你最后一次。你要说些什么?”他沙哑地问道,布满红丝的眼睛盯住素星痕。
“先生明知道我要说什么的。”素星痕仍是自若地喝着茶,直到将一整杯茶都饮尽,放下空杯继续说道,“鹤巢的内『奸』。我可以给出证据。”
跟随在柳誉清身边的武夫们听到素星痕再次提起“内『奸』”这两个字,照旧是群情激奋,有的已冲上前意图动手打人。而这一次,柳誉清却只是眉头深锁,苦苦地沉默了良久之后,突然高举双臂,压制了兄弟们的喧嚣。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他严肃至极地看着素星痕,“如果你的证据有半分纰漏,那么我绝不会再让‘内『奸』’这两个字玷污鹤巢兄弟的耳朵,而此前的玷污,也要用你的血来清洗。”
“好。”素星痕静静地看着他,应了一声。
第26章 白日生(11)()
“鹤巢仓库,共有大小三千七百四十间,存放白鹤车日常赊销的各类货物,全城五百辆车装载卸货皆在此间,每日货流巨大,柳先生手中,大概只有具体到仓门数量的粗账。”素星痕走在高大库房之间的甬道上,一边平静地说道。
他的双手被反绑,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柳誉清等一干鹤巢中人手持刀剑监押在他的身后,唯有离离跟随在他身侧。听罢他的这几句话,身后众人的步子明显滞了一滞。星痕回过头,冷冷地言道:“不必奇怪,这些皆是在下推算得知,并非有内『奸』通气。”
说罢他转头继续前行,背后投『射』而来的愤恨目光,简直都可以将他击穿。离离不禁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身旁这个小子,绝对是她生平所见最不懂人情脸面的人。
素星痕继续言道:“由于货物太多,且皆为赊账,每种货物的账期不同,甚者相差一年以上。因而鹤巢将仓库大致分为两种,账期较紧、一月以内便要偿付货款的货物,入‘短贷仓’;而账期较长、不急于付款的货物,则入‘长贷仓’。如此便可统筹经管出货的数量,让需要快速流转的货物迅速出仓,到期可以退货的货物得到完好的保管,因而不至于造成银资调配不当、临期短缺,遭到债主催账而资链断裂的危险状况。这些想必都是柳先生的精心设计,一张算盘经营偌大货流,值得佩服。”
柳誉清听着素星痕的分析,步步紧跟,暗自惊心。自从陷入奈券危机,一向还算自信的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与无力:忽然察知在这个商界有着那么一批人,高居云端之上拨云弄雨,而自己和兄弟们这样逐利求生的生意人,只不过是他们俯瞰之下的棋子,随时可以被宰割的猪羊,只要那些人的利益有所需要,或者——他们只是为了开心。到此刻,与素星痕的相遇,却是让他真正认识了一个这样不可思议的人:他也可以站在云端,但他却只是踏足在这贫瘠的地上,做着与白思退、石东家、自己……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事。
江子美给商界的印象,一向飘忽难测,并不值得信任。然而眼前的“绣衣使”,却忽而让柳誉清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奇异的希望,在这如瞽如盲任人摆布的尘埃命运里,也许……他是可以指望的人。
“可惜的是,”且行且言的素星痕,话锋一转,“柳先生的算盘再长,也算不清一笔被人故意捣鬼了的错账。”他说着已走到一座巨大的仓库门前,停住脚步,“如果,有人瞒着柳先生,积年累月暗做手脚,将长贷仓与短贷仓的货物彼此掉换,就会造成自毁的局面,柳先生设计的管库规矩,反而会为鹤巢的银资布置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以至在始料不及之时突然崩盘。”
柳誉清骤然怔住,双目大瞠,一瞬之后心跳如鼓,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柳大哥!”周遭几个兄弟见状大惊,都挤上来扶住他,还有两个人急得不知所措,拔拳冲向了素星痕。
星痕转回身,并没去看扑上来意图攻击的人,只是看着远处的柳誉清。铜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上面门之际,那柳誉清努力缓过气息,出声喝止住了激动的兄弟。
“柳先生,事实如此,在下纵使叹惋,终不能不直言相告。”素星痕说道,微微低了头,“若我推算不错,此处便是贵庄最大的一间长贷仓吧。一切真相,查点便知。”
柳誉清再无言语,挥手命兄弟们打开巨大仓库的铁门,撑着痛苦的身体走了进去。
鹤巢一众监押着素星痕与离离,一同盘点仓库。他们都是得到石鹤重用的心腹兄弟,当中很多人都已累年不曾亲自进入过库房。柳誉清更是从来没有时间过问管库琐事,这一次,他叫人搬来了仓库中的细账,点着库位上堆存的货物,逐一逐二,来龙去脉地亲自查对。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时已近午,众人共盘了三间长贷仓、两处短贷仓,情形竟与素星痕所推测的全然吻合。讲求妥帖保养的长贷仓中,严谨的货箱全被短期货物替换,造成不知多少瞒天过海的积压;而贵重的长期货物却纷纷被错置在出入频繁的短贷仓内,多已朽坏不堪,损失不可估量。亲手合上不知第几百本库账之后,柳誉清垂手而坐,终于放弃了这无休止的惨痛的验证。
“看来真……真的有……内『奸』。”一个兄弟愣愣地说出了一句,八尺魁梧的汉子,竟就这么当众落下泪来。
“是谁!王八蛋,天杀的,他妈的是谁卖了咱们兄弟!”有人破口大喊。
被捆绑着的素星痕静静地立在一边,稍等待了一会儿,幽幽开言道:“贵处那位庄奇兄弟,今日怎么没见?”
出着神的柳誉清,发红的眼睛向着他忽然一转。
素星痕垂下眼帘,轻轻眨眼:“昨夜在下去见白琬时,庄奇似乎,故意留了时间给我二人单独密谈。自从结识各位以来,在下一直觉得,他有点奇怪。”
不待柳誉清吩咐,已有两个人径直冲了出去,奔向庄奇的寝处。余下众人就这般等待,谁也无法说一句话,这份安静简直煎人心肺。
良久,冲出去的两个人走了回来,面『色』却是几分惨白,只将手中一张纸递到柳誉清手里,言道:“在他房中拿到的,没……没见他的人。”而后便再难言语。
柳誉清看去,只见手中的纸,是一张账页。与鹤巢本身所用的账册不同,这一页纸质精良,上面的账目排布复杂,结论却精简,纵使柳誉清这样常年管账的行家里手,一眼上去,竟也难以完全看懂其中计算的关节。更可怕的是账页上的压花水印,分明是一朵“英芒草”的印记,左下落款一角,花体勾着一个“庄”字,字迹隽秀飞扬,一看便是饱学之士的手笔。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粗人……”柳誉清双眼愣怔,手中的纸飘然落地,“他竟是英芒记的算师,白思退派进鹤巢的卧底……我们一直……都不知情!”
“一切都早就经过布局,甚至可能从石鹤涉入银资运作之初,便开始了。”素星痕拧着眉,肃然说道,“此次奈券事件,是白公为首的银号寡头一手『操』纵,虽然目标只在石鹤东家,但情势发展至今,早已席卷淮安,更多无辜的人已被牵连进去。一旦明日船队靠港,奈券崩盘,全城、全宛州都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这不止于商人,还会连累到其他平民——包括像鹤巢兄弟们这样以劳力为生的人。”
这些话,像是针一样触刺,柳誉清不觉痛苦地合上了眼睛,就连其他粗迈的兄弟听着,也都不禁动容。
素星痕举目,极尽坦诚地望着柳誉清,恳切言道:“柳先生,在下昨日动用心机放走白琬,坏了先生大计,此刻无立场再言其他。但如今情势危急,只剩一日的时间,恳请先生宽大为怀放我出去,尝试解决目前的局面。虽然……石鹤东家的生意已无挽回余地,但至少尚可止损,以期来日再起。更紧要的是,我们还可以帮助其他被奈券坑害的人。”
“不行!浑蛋!”星痕话音才落,就有鹤巢的武夫大喊起来。“都是你们这群杂种,合起伙来坑害我们,当我们兄弟是傻子吗!”“石东家若有不好,全是你们算计的,你便是仇人,鹤巢哪能放得过你!”
激言怒火汹涌,这些粗暴汉子们都已红了眼睛,悲伤与愤恨,已经让他们不能相信任何外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星痕身旁的长辫子丫头,突然用力地拍了几下手。众人一时有些走神,眼光纷纷往她身上转来,只见她向前跨了两步,掸掸裙子,淡然地说:“你们尽管放他走吧。我留在这儿,做你们的人质。”
素星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转身挡在她的面前:“胡说什么!”
离离只是一笑,推开了他,往柳誉清的面前走去。
“柳大老板,你听我说。”姑娘伸出小手点了点柳誉清的肩头,将愣怔出神的账房先生唤醒,“说起这个绣衣使,我家情郎他原本也不想做。这次全是为了我,他才接下这个要命的活儿的。我爹爹说了,要想娶我,一要有钱,二要做出点大业绩来。要不是为了让爹爹应承我们两个的婚事,他又何必冒这个险,好赚江大人的那笔饷银呢?素星痕为了我,什么都肯做的,他绝不会抛下我不管。”
她当着一众大男人的面,就这样坦然说出这些话来,铮铮自信,款款深情,凿凿铁言,大大谎话。漫说鹤巢诸人,就是素星痕,都只是呆住,人若木雕。
离离脸上挂着浅浅的甜笑,向柳誉清伸出一双粉白的手腕:“有我在这儿,素星痕就不会骗你们,他一定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