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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脸上挂着浅浅的甜笑,向柳誉清伸出一双粉白的手腕:“有我在这儿,素星痕就不会骗你们,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然后再回来给你们交代。大老板,你把我捆起来,就放他走吧。”
柳誉清的眼中,此刻已恢复了一贯的精明谨慎,看着眼前的野丫头,须臾,又看素星痕。素星痕站在那里关注着情势,似乎不敢轻动,稍有移步都担心会激发了周围众人不可遏止的激愤——这个人这样紧张,柳誉清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他开口,对离离说话,眼睛却盯着星痕,“但如果他走,你这丫头的命,就交在我们兄弟手里。”
“好啊。”离离轻松答应。
“不好!”素星痕却喊出了一句,声音高亢,此刻坚定到不容转圜。
他几步赶上前去,将离离挡在身后,与柳誉清咫尺对视。审慎地沉默了片刻,他目不转瞬言道:“我与她,共同进退。无论走与不走,绝不留下她一个人,我绝不接受。”
仓房之中一片死寂,连粗声粗气的武夫们都屏住了呼吸,柳誉清与素星痕只是目光相抵,毫不退让。
良久,柳誉清站了起来。他从身旁兄弟的腰下拔出一柄一尺长的尖刀,对着素星痕,步步走来。
离离也不禁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这账房先生的一举一动,藏在衣裙间的小手『摸』住了存放戏法道具的腰囊。却只见柳先生转到星痕身后,一刀割开了捆缚他的绳子,而后松手,将刀寥落地丢在地上。
“你们……走吧。”他沙哑地说道,背转过身,望着天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扣下你们又如何,已经没人能救得了鹤巢。”
“柳大哥!”几名兄弟叫出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是应该跟我们共死的人,这位姑娘更加不是。不管你们要怎么做,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了。”柳誉清惨然低言,“更何况……石东家教导我们大家的,也无非便是‘重情义’——就像,你们这样。”
他说着笑了一笑,不再出声。
这一个瞬间,逃生的窗口,忽然洞开。
素星痕的双眼不禁有些瞠大,慢慢地转眸看向离离,冰凉的目光中,绽过了一丝火气。他突然拉紧了离离的手,两个人齐开大步,奔跑而出。
不管身后是什么景象,不管有没有人在追踪,两个年轻人只是一路飞奔,姑娘裙带上的小铃哗哗作响。跑出了仓库,跑过辙印崎岖的道路,跑出了鹤巢的黑铁大门,还是一直跑,穿过树林跨过石棱冲飞了成堆的落花,直到很远很远已不知所在的某个地方,再也跑不动之时,方才停下来抢命般地喘气。
两个人都跪倒在地,剧喘的后背此起彼伏。素星痕缓过一口气,抬起头去看离离,那姑娘也抬眼看他,涨红的小脸上全是汗滴,忽地,却绽出一个甜笑。
一瞬愣怔。脸庞稚嫩的少年,便也笑了。
【六】
园林之间,山水秀美。十城商政使却无心观景,他摆弄着手中的纸扇,打开,又合上,流苏扇坠摇摇颤抖,忽地断裂,隔窗掉进了水里。不禁一个皱眉,江子美闭上了镂金轩窗,室中暗了下来。
“大人,好久不见。”房屋角落里突然传出低哑的男人声音,疲惫干涸,穷途末路。
“……石鹤?!”江子美看清了潜入他内室的人,颇是一惊,“你此时……怎会在这里?”
“擅闯大人府邸,大大罪过。”那年届四十的落拓男人现出身影来,沉着脚步走到江子美面前,拖过一张椅子坐下,仰面看着宛州商政的最高长官。他的脸上胡须纵横,已经许久未曾清洗整理,眼底泛着血『色』,嘴唇却干裂发白。身上的衣装也是锦绣万金,但却凌『乱』脏污,蹭着泥迹还有血痕,一副壮健的身形,透出野兽般的狠辣与绝望。
“……奈券之事,我已全盘知晓。你……太不小心了。”江子美默了片时,忧郁地说道,眉眼间泛起痛惜之『色』,“只是纵然身陷困局,你也不该起意行这绑架要挟的低下手段。白思退是何等样人?他受此冒犯必定震怒,局面恐怕会更危险,倘若,到了连子美也再难掌控的地步……”
“我有一帮兄弟要照顾。”石鹤生硬地打断了商政使大人的话,“我知道,白思退霸着银号一门,看不惯我这粗人染指这最赚大钱的买卖。说不得……大人,连你怕是也看不惯。可我那些兄弟要吃饭,而且还要喝酒吃肉,过最好的日子。凭什么他们就要低人一等,受穷、受辱,给那些『奸』猾的商人做垫脚石?这买卖,我死也要做。”
江子美痛心地拧了一下眉,不禁挪动了两步,转到光线稍明的地方,想要将石鹤的脸看看清楚。“石叔……”他低声开言,嗓音中含着莫名的复杂情绪,“淮安,还有我在啊。你们有什么困苦,我都可以帮你们啊。你是自江家门下出身,故旧情谊,子美纵使年轻识浅,又岂会忘却不顾?”
石鹤斜目望他,耸肩冷笑了一声。“我石鹤当年是江家的家奴,虽不是荣耀的事,倒也是段真情义,江家待我不薄,永不会忘的。可我既出来,就是不再为人奴辈,凭什么要来找你?”他说着,落魄颓败的脸上却现出傲然之『色』,转而又阴沉地笑,“何况,你又能如何。大人你,斗得过‘三家店’吗?你与姓白的两厢,像鸡狗一般厮咬,你又能照顾谁呢?”
江子美脸上笼一层阴影,闭口无声。良久,他负手踱步回到窗边,背对石鹤,话音变得冷淡:“此番之事,我已派出绣衣使应对,你绑架人质之祸当可解决。白思退那里,我会替你遮挡。只要他不一意罪怪于你,你尚可保留一命,我可关照你迁往他城谋生,日后总有再起之机。”
第27章 白日生(12)()
“多谢大人,不必了。”石鹤也站起身来,同样冰冷无情,“我的鹤巢,还有那么多兄弟……我不认命。如今,我已看清了……”
他说着,背转过身去,口里低低地念叨些什么。江子美听不甚清,不禁侧耳向他靠近,审慎地看着他的背影,却只见他念叨了一阵,仰起头来长叹一气:“既是如此世道,死便死,更不如同归于尽!”
说罢这一句,他突然转回身来,手中却多了一把尖刀,瞠着血红的双眼直向江子美扑来。
江子美慢慢睁大了眼睛。数尺之间的距离,那穷途末路的疯汉却不曾冲到他的跟前。身侧,不知从何处一条乌黑的幽影骤然闪出,凶悍地反扑向石鹤,速度几乎是他的三倍。房屋之中几番起伏影动,静不闻声,待黑影又倏忽退去之时,地上只剩下石鹤僵直的身躯,遍体皆如兽牙啃食过的伤口,血流满室。
他还没有死,痛苦地呼吸抽搐。大半翻白的眼睛,竭力地斜向商政使大人,那眼神中说着什么,口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江子美轻轻走上近前,蹲下身子,忧戚地看着地上的人。
“你的兄弟们,我会尽量妥善安排。”低低说了一句,而后他亲手拾起撇在一旁的尖刀,果断一刺,戳穿了石鹤的咽喉。
死人不再抽动,终于解脱了痛苦。
离开血腥『逼』人的尸体,江子美靠着窗边,似乎有些眩晕。须臾,他走到屋角的水盆边洗手,然后取丝巾细细地擦拭干净。
笃笃笃,房外有人恭谨地叩门。
“什么事?”江子美低声问道。
“外间传报,有客登门。”家仆的声音,“英芒记东家白思退,第十三绣衣使素星痕,双双到访。”
江子美直起了腰,随手将染了血的丝巾扔进玉盆。
江家园林最精雅舒适的轩堂上,姿貌俊美、风度凌人的中年男子被奉于上宾尊位,安逸地落座。英芒记创始人白思退,宛州商界最传奇的人物“白公”,一个从来不着锦绣、只穿布衣的人,十城商政使江子美陪坐在他的身边。
在他们面前,十尺开外,立着三个年轻人。
素星痕,不肯拿饷银的“绣衣使”,江子美无法确定自己与这个人目前的关系。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蒙苏普克,此刻昂然站在他的身后,像草原上的狼一样警惕专注。他一只手紧紧揽住白思退的独子、白琬公子的胳膊,用另一手中握着的长棍斜挡在他身前——准确来说,这是挟持。
“所以,你们是来谈条件的?”江子美一笑,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不敢,在下只是有些想法,想要进言。”素星痕微微垂首,言辞谨慎,却毫不卑微,“不只是对江大人,同时,也是对白公。”
“有什么话说吧。”江子美的微笑仍然和蔼。
素星痕举目看了看堂上高坐的两人。这两个人并排坐着,就仿佛有倾压天下的力量,此刻这间轩堂就如同一座神殿,堂上弹指言笑,便可改换整个宛州的风云天候。
他略略梳理一遍思绪,开口言道:“奈罗霜券的前因后果,在下已经全然清楚。”
此言一出,江子美的眉梢倏忽颤动了一下,微不可察;白思退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素星痕很是严肃,继续道:“商界争斗,本属寻常,只要不犯法理、不害人命,本无外人可非议之处,而江大人与白公皆举足轻重,要做何深远安排,在下区区晚辈,更是不敢置喙。然而此事连绵一月有余,至今已经牵连甚广。据在下推算,整个淮安已有近半的商人出资参与了奈券抢购,宛州其他各城的情况,则难以尽估。”他说着,冰凉的双眼一抬,扫视一眼堂上的两人,“原定明日到港的船队并未带回奈罗霜现货,这一点白公必然清楚,江大人,想来也早已知悉。一旦奈券落空,半个淮安陷入破产,那样的灾难场面,普通宛州人恐怕难以承受。在上的二位商界前辈,说到底,根基也皆在淮安,淮安不稳,众人俱伤,在上二位又岂能不伤呢?”
江子美倏地合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