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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摇摇头,好像是叫他们连想也不要想。年轻人显出狼狈的神情,男老板更进一步说道:
“入口有警察守着,雪下得大,一概不让进山。”
“即使如此,我们也要登智利山。我们想在冬无横穿智利山,已经准备了一年。如果到这儿来了却不能实现愿望,太不像话。请问华严寺到老姑坛要几个钟头?”
两个年青人非常自信。崔基凤心想他们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们好像是大学生。男老板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们,也许是觉得不行,走出去坐在椅于上。
恰巧肉汤来了,崔基凤拿起勺子开始喝起来。热的东西一下肚,冷的感觉好像缓解了。
“你们说要横穿智利山。从什么地方开始到什么地方为止?”
“从华严寺,经老姑坛到天王峰。”
“从华严寺到天王峰?你知道这一段距离是多少?至少两百里。两百里,你们要在雪地里走两百里?”
“唔,知道。我们知道雪积得很厚,非常冷。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去。”
崔基凤很羡慕他们。但另一方面也觉得他们是不是太冒险了。不是专家,背着沉重的行李在积雪的高山上接连几天强行军,几乎等于是去找死。
“瞧,你们以为这是一两天的路程吗?秋大没有雪还得走三天。雪积得这么厚,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我看你们不像是专门登山的人,有把握在山匕呆一个星期吗?山上冷得厉害,一般是零下二三十度。”
男老板拼命阻止他们,越是这样,学生们越是信心十足。他们问怎么才能避开警察进山。老板被他们缠得没法子,一方面告诉他们路,一方面恳切地劝他们千万不要去。
崔基凤突然冲动起来,想跟那两个学生一起去。他明知道这是愚蠢的举动,却产生了一种想跟愚蠢挑战的强烈的念头。其实,他并无任何一样横穿智利山的装备。睡袋、粮食都没有,尤其是没有横穿智利山的强壮体魄。这样的他提出要去横穿智利山,等于是表示要去冻死。他赶忙喝完肉汤,注意着学生的行动。
学生们喝完汤以后,又跟男老板谈了一阵,才背起背囊朝外走。崔基凤也跟着他们悄悄朝外走。
外面停着一辆空车。崔基凤看见大学生们乘上出租车,便朝那儿走去:
“如果是到华严寺,让我搭一下车吧!”
学生们看见崔基凤的打扮,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来登山的,便同意他搭车。
“去登山吗?”
车一开动,坐在后边位子上的小伙子就提出了问题。崔基凤回答他们说自己也是去登山的。
“准备到哪儿为止?”
崔基凤说计划爬到老姑坛。他们很高兴,说是多了一个同伴太好了。这次轮到崔基凤开口说话了:
“刚才在小饭店里听说你们要横穿智利山,是真的吗?”
“对。打算这样。”小伙子们像约好了似的信心十足地说。
“不危险吗?”
他们吃吃地笑,弄得崔基凤手足无措。
“实际上我们没有把握。不过,既然决定要去,就得去。去不了,就回来!”
崔基凤心想他们想得倒便当。去不了就回来,想得多轻巧呀!
“你们刚才在小饭店里不是说非要横穿不可吗?”
“对,话是这么说的。老板太胆小,好像有点看不起我们,才说一定要去的。我看我们连老姑坛也到不了。”
崔基凤好像上当受骗一样,心里很不高兴。他所期待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垮了,懒得再开口。
“去不了,就躺在暖和和的房里喝酒呗!”一个小伙子说。
他们好像情绪挺好地放声大笑。
崔基凤把视线转向窗外。到现在为止,天还没有亮。
“大叔是从汉城来吗?”
“唔,是从汉城来的。”
“一个人走路不寂寞吗?”
他们好像有点奇怪似的,看着他的后脑勺。崔基凤不禁搔搔脑袋。
“并不太寂寞。”
“看来你好像喜欢孤独是吗?”
“不是。你们说要横穿智利山,我寄予很大的希望。”
学生们好像不懂崔基凤话的意思,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们如果横穿,我想跟你们一块去。你们说不去了,我大失望了。”
他们好像吃不准他的心思,彼此对看了一眼。
“你去,我们也去。”
这可说得不太像话。把决定权交给一个彼此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实在说不过去。
“你们去,我也去。”
“你说的跟我们说的一样,那我们就一块去得了呗!”
他们电许是觉得好笑,吃吃地笑个不停,好像完全没有责任感。
在车灯照射下显露出来的道路整个被雪覆盖着,白花花的,闪闪发光。汽车开得飞快,都有点危险。到达寺庙门前的时候,黑暗才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消散。
也许因为是清晨的缘故,寺庙入口和小饭店老板说的不同,这里没有任何人看守。
学生走在前头,崔基凤稍微落在后面一些跟着他们。他们走得挺快,崔基凤跟得很吃力。
这两个人是所谓第一流的著名大学的学生,都是专攻法学的。崔基凤问他们的职业,他们说在稀里糊涂地做生意。他们也反过来盘问崔基凤做什么生意,他也说稀里糊涂地卖酒。听见这话,他们吃吃地笑,而且开始用好像是蔑视他的讽刺口吻说话。似乎在第一流的大学上学这一点使他们产生了先民意识。而他们也正是圃于这种意识,说话的口气变成放肆挖苦的腔调。
“你怎么这么不会走路?这样还想横穿智利山?最后可不要叫我们背你。”
他们远远地走在前面直笑。
越走雪越深。起先没到小腿,现在没到膝盖。不仅道路难以辨认,而且风还刮得挺猛。
不到一个小时,位置颠倒了,学生们歪歪倒倒给他让路。走了一阵,回头一看,他们不见了。他坐在石头上等他们出现。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的影子。
“哦!”
他大声呼唤学生。在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两个学生的声音:
“你一个人去吧!”
“写好遗书去吧!”
两个人各说了一句。
“傻小子!”
他喘了一口气,看着前面。眼前全是雪。积着雪的山挡在前面,好像爬来爬去也没有尽头的山耸立在眼前。他看了看刚才走过的路,然后又朝上爬。
上面有个山场,使他多少得到一些安慰。不管怎么样,只要爬上去似乎就可以摆脱危险了。他不想回去变成学生们的笑料。他决定在走的过程中想一想不幸事件。
“凶犯现在正盯着我的脖子,也许我是最后的目标。在火车上差一点儿变成尸体。凶犯为什么在火车上不杀掉我,还要留个纸条在我身上?”他气喘喘地再也迈不开步了,于是抱着松树喘了口气。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刮得飘起来,扑簌簌地朝下掉。凶犯为什么不杀死我?是不是凶犯认为我会自动结束生命?如果他是这样想的,那真是愚蠢无比。”
只要一停下脚步站下来,身体好像霎时就冻住了,但是只要动一动,脸上又马上冒汗。
树枝上的积雪像是棉朵扯破后放上去的。只要风一吹,雪就一团一团地朝下掉,打在肩膀上和头上。
道路埋在雪里看不见了。他认为没有树木的空荡荡的地方应该是路,便估摸着朝前走。但是越走越慢,每逢迈动脚步的时候,就感到两腿好像有千斤重。动作逐渐迟缓,体温开始急剧下降。尽管他竭力要抵御寒冷,但是还是牙齿捉对厮打,毫无办法。他看见自己身体发抖的身影,不禁感到卑陋和凄惨。
小心翼翼地走,他本身就不情愿。照他的心思,恨不得翻身躺在雪地里。坡度突然变得大起来。在麻痹松懈的一刹那,他终于失去重心跌倒了。他尽管失魂落魄地滚下去好几米,但只是手上碰破了一点皮,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受伤。他躺在雪地里,仰望着天空抽烟,朝雪地里这么一躺,仿佛得到了天下。然而这种感觉只是暂时的,他又冻得发抖。
当他受不住冻支起身于来的时候,突然传来哨子声。哨子声是从下面传来的。一声接一声,这无论如何都有点奇怪。他侧耳细听,那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不一会儿看见两个人影在树隙里一晃。他以为他们离得比较远,谁知霎时就到了跟前。他们蹚着雪,以惊人的速度走过来,不断吹着哨子。
由于他们的出现,山里突然变得令人生厌了。他们发现了崔基凤,招手叫他下去,但崔基凤依旧呆呆地站着,直到他们上来。谁知他们是身穿制服的警官。他们终于来到佳基凤站立的地方,对他大为光火。
“叫你下山来,你为什么不下山来?你是昏了头存心找死?现在是什么时候一个人进山!就算你冻死了没关系,我们还得被追究责任哩!你没看见禁止进山的牌子?”
“……”
崔基凤无话可说。只有连连鞠躬道歉的份儿,说连累他们担心受苦,十分对不起。在跟着警察下山的路上,他听说报告警察他独自上山的人是那两个大学生。下得山来,那两个大学生正坐在小店里喝酒,发现他以后哈哈大笑起来。
“已经上山去过了?了不起!来喝一杯酒吧!”
崔基凤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走过去了。由于太冷,他非常想望热炕头。
当他从铺上爬起来的时候,吃中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他饿着肚子又睡觉。也许是炕头很热,他觉得简直是上了大堂。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胳膊腿生疼生疼。
他洗过脸,吃旅馆里做的晚饭。一面听着风声,一面看着山上的积雪。尽管没有什么像样的肴撰,但味道好得出奇。
雪下得不大。吃罢晚饭,他熄了灯,又在黑暗里躺下。夜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星光,黑得咫尺莫辨。
旅馆里的客人好像就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