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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类书籍不是他所需要的,他们修得再慢也无所谓。
花家三郎身为户部侍郎,他知道皇帝非常重视此次修书之事,而且他也觉得修书是一件好事,便写信回家,把家中的一部分书也捐赠了出来。
朝中官员像他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一些武林世家也凑了个热闹,捐出一部分已经看过的且留下抄本的书,然后换取一个好名声,又或是向皇帝讨一个修书名额,这买卖不赔。
自从乔衡那一个命令颁发下去以后,各大镖局接了不少运送书籍、竹简一类物事的单子。
这来来往往的镖局队伍,勾得不少江湖人动了歪心思。
古代识字率低下,中下层江湖人士里更是不识字的占了多数,他们看不懂朝廷的邸报、告示,再加上消息闭塞,所以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道朝廷近来颁布的命令。
那些久居山野,以劫道为生的江湖匪盗,看到这些押送着货物的镖局队伍,怎么会放过这等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然而当他们打开箱子一看,愣住了,居然是一箱箱的书。在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的眼里,这些书都不过是废纸,既不能吃又不能穿,要来何用?
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然而总归有人识货。当有识字之人发现这里面有不少珍本、善本乃至独本后,这才明白了这些书籍的价值。而在他们被人指出这里面还有武功秘籍时,便彻底疯狂了。
古人有言,财帛动人心。
这些书不仅是财富,更是能让他们的武功更上一步的宝典。
如此一来,自然少不了有人铤而走险。
湖广、江西布政使司的官员上奏疏,臣民感念圣恩,无不积极募集捐赠藏书,然江湖匪盗猖狂,聚众作乱,押运队伍惨遭屠戮,差役、百姓皆受其害。
各地官员相当恼火。
对于当地官府而言,皇帝让募集藏书,那就是政治性任务了,要是完成得不好,谁知道来年的吏部考评会不会被狠狠记上一笔。
结果他们辛辛苦苦收集采购来的书,居然被人抢走了!
这些江湖匪盗存在的时间不是一日两日了,然而他们身负武功不好招惹,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做的太过火,各地官员通常会对此睁一只眼闭只眼。
这些人要是只劫掠镖局押运的货物,官员们顶多联系一下六扇门的人,就忍气吞声下去了。
但是谁能想到,这群人居然胆子大到连朝廷的押运队伍都敢劫掠了?
平日里,哪怕那些衙役、侍卫、兵将武功低微,但因为他们身上披着一层官家的皮,江湖人士总会对他们礼让几分。因为他们不仅代表着他们自己,更代表着他们背后庞大的官寮集团、朝廷的脸面。
劫掠百姓与劫掠官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
乔衡心想,谁能保证这些被掠夺走得书籍里,就真的不会存在对他有用的内容?
为什么总是有人蹦出来给他捣乱呢?
他委实不明白,这种人还活着做什么。
在只有皇帝与内阁官员的小朝会上,他说:“此事无需再向朕询问,依律处置就好。”夺财的坐牢,杀人的偿命。
皇帝看上去仍是那副没有动怒的样子。
这种表面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却已然把对方当成了死物的神情,让每个内阁成员都清楚了皇帝的意思。
“依律处置”这个说法没错,但真正实施起来却不容易。这些会武功的江湖匪盗,一般的捕快、兵士都拿他们没有办法,然而朝廷里武功高深的人真不多,连皇帝的贴身护卫都是特地到江湖上招揽的。
有官员说:“陛下,如今江湖势力日渐坐大,不得不防。臣听闻文渊阁、明一阁那边,已初步整理出了一十八卷武经,不知可否下放到兵部,使之推行下去?”
其实这十八卷武经里面的内容,大抵上都是一些三流、乃至不入流的功法。有资格前来修书的人,自身武艺、见识都颇为不凡,修缮整理这些下层功法自然是高屋建瓴、一气呵成。至于那些更高深的典籍,则还未开始修缮整合。
说话的这个官员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先拿这十八卷最浅易的武经先探探皇帝的口风,只要皇帝不排斥这种做法就好。
乔衡道:“爱卿所言甚是,就按照爱卿的办法做吧。”
谁都没想到皇帝答应的这么容易,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就连刚才说话的那个官员都错愕了一下,然后赶紧说:“陛下爱兵如子,勤勉为政,心系社稷,微臣必不负皇恩。”
没人不愿意听好话,乔衡更是厌透了那些加诸于己身的污言秽语,于是他相当自然的收下了对方的称赞。
对于乔衡来说,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后,看在眼里记在脑海里,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他强行藏着掖着做什么?
但是,一个纯粹的封建帝王他会怎么做呢?不论是朱棣还是乾隆,都没有像乔衡这样。乾隆当年修完《四库全书》,只令人手抄了七部,分开藏于各地。
这不仅仅涉及财力、物力、人力,更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政治性问题。
然而乔衡对此没有任何顾忌。
他不在乎国家有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人力推行自己的命令,反正这都是一个武侠世界了,一切事情都无法以常理推算,他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也不在乎自己的统治会不会稳如泰山,因为他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这个时候又有官员开口:“练武一事欲速则不达,短期内却要另想个法子。”
乔衡其实对上朝、与大臣议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垂眸看着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也不再开口说话,就听着这些阁老在那自行商议。
“六扇门人手已是不够用了……”
这几日天上时不时的落雪,天冷得厉害,乔衡这几天身上总是有些不舒服。
他没听清刚才是谁在说话,只感觉这声音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遥远缥缈了,然后在尾音处突然消音,当话语声再次入耳时,统统变作了一道刺耳的噪音。
“……总不能次次都等着江湖中自行清缴败类。”
他们说的话纷纷涌入了乔衡的脑海中,但又好像有一张无形的薄膜将他的思维与众人隔离了开来,他想要集中精神,但换来的只有一阵尖锐的头疼。
乔衡不露声色的换了个姿势,以手撑着额角,暗自调理着气息。
……
平南王——
南王病倒了,病得非常突然,王府里的下人被他这场病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房间内,只有南王一个人,其他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南王是真的病了,他倚靠着床头坐着,虽然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但面上却挂着无法掩饰的病容。
王府的幕僚刘庭之进来的时候,南王正看着乔衡寄过来的信。
他说了句:“你来了,随意坐吧。”
刘庭之知道南王最近非常忙碌,朝廷上的事,封地上的事,同时还在担忧远在京城的世子,心力交瘁下如何不病。
他更清楚,王爷因世子不肯杀皇帝这件事,心里憋着一股火,这股火不熄灭,这病怕是难好。
他劝道:“王爷别生气,世子他年轻,历经的事情少,一时下不去狠手也是情有可原。千万别催得急了,否则年轻人的性子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王爷稍微松点口风,世子就觉得没意思了,到时候不用王爷催,世子也会把事情处理好。”
南王:“我知道。”
他看完乔衡的信后从床上走了下来,来到桌案前,把信撕了个粉碎,又把碎纸片洒在了砚台上。
刘庭之看着南王的背影,心中有些无奈。
“王爷……”
南王拿着一支毛笔,用笔尖按着每一个碎纸片,使之完全浸在墨汁里,再也看不出半点字迹。他听见刘庭之在唤自己,就嗯了一声。
“王爷不要再与世子置气了。”
南王又嗯了一声。
刘庭之其实弄错了,他没在与世子生气。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以前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虽然身在王府,朝廷中却一直有着他的人。在世子登基后,他安□□去的人手就更多了。
因此,世子在朝中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乔衡下达的那些政策、命令,在朝中往南疆遣派官员之前,他就先一步知道了。
除了在关于如何处置皇帝这件事上,父子两人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以外,在其他事情上世子都没有令他失望。他的儿子把所有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之前为了防止出现纰漏而预备下的那些后续手段,一个都没有用上。
世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出色。
但是……
南王把手中的毛笔抛在一边,毛笔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打了个滚,染黑了一片。
再如何出色也总要有个限度。
世子处理朝政的手段太老练了,老练得不像是一个初涉朝政的新手,不单单是政事,其他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方面,他看起来都太纯熟了。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很有才华,但理论与实际不一样,哪怕一个人再天纵奇才,在初次涉及一种新事物时,也不会毫无破绽。
哪怕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亲自上阵,也不会做得比世子更好了。
虽然他一直都有让世子学习着如何模仿皇帝,但模仿的内容更多的是在言谈举止上。其他方面,不是单纯的模仿就能解决的了。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世子,他想了又想,居然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与他那位皇帝侄子不同的了。
那如出一辙的行事作风,全然相同的立场手段,坐在那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就好像依然是皇帝本尊。
……也许不是“就像是”,而是“就是”。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
它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好似有一阵刺骨寒风将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