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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别叫什么‘大小姐’,你都是将军了,还这般低声下气的称呼多不合适,直呼其名懂不懂?直呼其名!女孩子就喜欢凶一点的男人不信你看他们俩。”
他手才往前一指,项桓已经捞起根鸭骨头扔了过去。
秦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还没来得及消化,冷不丁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他:“秦征——”
来者的嗓音于他而言是极其特别的存在,几乎是本能反应,秦征蹭的一下便起身回头。
营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姑娘,因为体弱吹不得风,肩头尚且披了件斗篷,而其怀中似乎抱了个包袱,不知是否是特地拿来给他的。
“大小姐!”秦征顷刻把先前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匆匆向他三人道别,飞快冲着营门跑。
余大头觉得自己方才的唾沫全喂了狗,举着鸭翅膀恨铁不成钢:“真是没救了。”
宛遥见状,低头收拾着食盒无奈地笑笑。
军营栅栏后的两道人影被分割得七零八落,青年刻意朝左边挪了几步,高挑的身形替女孩儿挡住东面吹来的料峭春风。
不晓得是在聊什么,见陈文君忽的垂首打开怀中的包袱,将藏青色的大氅轻轻一抖,像是要让他试一试。
秦征略显无措,用手抓了抓脖颈,继而僵硬接过来。
项桓心不在焉地往嘴里灌了口温酒,慢悠悠收回视线,目光堪堪往旁边一偏,正瞧见宛遥垂眸浅笑,暖阳落了半身,清秀的眉眼间有种不显山露水的美。
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心里忽然莫名的一动,总觉得自己的姑娘怎么看怎么漂亮。
少年把酒壶一放,迅速帮她收好残羹碗盘,旋即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起身。
宛遥不解地瞧着突然变勤快的项桓,一头雾水,“要去哪儿啊?”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这里煞风景,我们别处逛逛去。”
说完提起食盒,牵着她便走了。
原地里余飞尚坐在一堆鸭骨头中间,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什么意思,煞风景是指的我么?”
*
晚上没有任务,项桓便陪着宛遥在附近多走了几圈。
半空中月满如轮,长街冷冷清清。
他并不是个很安静的人,但却总喜欢和她在一起时那种连时间都会放缓一些的感觉。
宛遥会跟他讲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偶尔是关于身边的朋友,偶尔也是有关于自己。项桓就漫不经心的回答,言语上或许作死惹她一两句,便在狭窄的巷子里打闹起来。
有那么一瞬,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在长安城的时候。
少年天生爱动,哪怕拎食盒也要前后晃荡不得安宁。
宛遥便在旁边嫌弃的去拍他胳膊:“你好好拿,不拿还给我。”
“让你提我空着手啊?过会儿人家看到了,又得背后对我说三道四。”
她叮嘱道:“知道你就安分一点,里面装着碗呢,一会儿摔坏了”
“不会的,放心吧。”
他们才从巷口钻出,宇文钧已经却站在大门下焦急地张望,似乎等许久了。
“小桓!”
他神色匆忙,“上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视线落到宛遥身上,动作又不禁一顿。
项桓奇怪:“出什么事了?”
宇文钧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宛老先生今日找了个媒人,说是要给宛姑娘谈一门亲。”
第九八章()
项桓拉着宛遥赶到偏厅时;宛延正把那位媒人送出门;她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兴许是在这乱世当头的节骨眼上能接到活儿是件颇为意外的喜事;笑得两眼成缝。
“老爷请放心;我是自小在嵩州城长大的;这城中有多少青年才俊;我心里一本谱,比谁都清楚。姑娘又生得这般好相貌,不出十日;必然能觅得良婿。”
宛延是看见他们两人走近的,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略略抬手一送:“如此那就有劳了;请。”
“您客气。”
媒人喜滋滋地下了台阶;迎面就撞上一双凝如纯墨的眼,少年毫无温度的星眸死死地盯着她;后者被盯出一身莫名的冷汗来;只能稀里糊涂的加快脚步。
宛延掖手站在门边;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朝自家闺女道:“宛遥;跟爹进来。”
毕竟是亲爹;宛遥本能地就要上前,可手却还在项桓掌心里,刚走出一步;便发现他还用力拽着。
少年的目光略显阴冷;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宛老先生,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宛大人,你什么意思。”
他颊边的肌肉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你明知道宛遥是想跟我在一起,非得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为难吗?”
“我是之前未征求同意将你绑到了嵩州,但也已经道过歉了,这是情势所逼又不是我任性妄为,你不至于气量就这么点儿大吧?”
这番话说得全然不客气,宛遥生怕他们俩能当场吵起来,正欲出来打个圆场,项桓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宛延站在那里负手冷哼,“项桓,你也不必用言语来激我,既然讲到这个份上,好,那咱们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正是饭后消食的时间,此处的动静渐渐将周围过路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你要娶我女儿?行啊,你拿什么娶她?”他义正词严地转身,直视着项桓的双眼,“别怪我讲话难听,你跟着季将军如今虽是占了嵩州城,军中也有你一席之地,但是四面受敌,朝不保夕。你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左右,又如何保她平安周全?
“你想怎样踏平天下,有怎样的雄鹰志向,老夫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我宛家这一脉只这么一个闺女,不可能让她跟着你东奔西跑,担惊受怕,这是为人父母的考量!
“我现在把女儿托付给你,你跑去打仗,三天两头不见人,改明儿死在外面,让她怎么办?”
项桓听得一怔,竟被他说得语塞。他在心中辗转琢磨,总认为宛延讲得并不对,可一时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
无形的憋屈感好似巨石压胸,冲得人喘不过气。
宛延看他这副模样,语气也稍作缓和,“太远的事且先不提,你想提亲,有安稳的住所么?有妥当的将来给她么?就算是礼金,恐怕也只能让季大将军替你想办法。”
宛遥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正紧紧地收拢,陡然加大的力道捏得五指发疼。
“用不着别人帮忙!我自己能筹好聘礼!”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会把长安打下来,送给她。”
宛遥愣了一下,蓦地抬起头。
或许是项桓从前自不量力的话说得太多,这一席豪言壮语却未曾掀起波澜。宛延不以为意地冷笑:“漂亮话动动嘴皮子谁都能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不是信口开河。”他认真道,“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把长安打下来。”
但宛延却已经侧过身,置若罔闻地唤道:“宛遥,你还不走?”
一瞬间,四面八方地视线陡然落上来,她不知所措地左右为难:“爹”
项桓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宛遥朝父亲的方向望了望,又转头看向他。
少年分明从她眼中瞧见了一丝迟疑,他近乎质问道:“连你也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
宛遥却犹犹豫豫地看着宛延,她爹的那个眼神,显然是在催促她赶紧站位——要么跟他走,要么留下来。
这是一个关乎着给父亲脸面还是给项桓脸面的重要选择,她实在进退维谷。
“宛遥!”老父亲冷冷开口。
她没有办法,只好抱歉地朝项桓看去。
少年堪堪与她四目相对就已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连日来的疲惫与愤慨齐涌上心头,索性也懒得再解释,将手一松,破罐子破摔似的掉头大步离开。
“项桓!”宛遥急得在后面叫他,然而对方连停也不曾停一下。
她连忙同宛延匆匆交代:“爹,我我去看看他,很快回来。”
女孩子紧跟着追上去。
两道身影在夜深人静的小径间倏忽一晃,很快便不见了。
周遭瞧热闹的人们面面相觑,为避免尴尬也各自佯作无事的迅速散开,唯有宛延犹在门外,甚是感慨的摇头叹气。
“女大不中留啊,哎”
府内的后院回廊曲折,月色已深,项桓走路又快,宛遥在附近兜兜转转,跑了好几个来回才在小池塘边发现了他。
少年正坐在一块斜伸出的大石上,面朝池水耷拉着脑袋,手中揣了一堆石子儿,让他挨个挨个,泄愤似的砸到水里。
浮萍之下原本尚有一两条游鱼停歇,被这般一搅和,纷纷慌不择路地满池瞎窜。
她远远望见,终于松了口气,随后又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最后一块卵石也扔进了池中,项桓微微倾身,将胳膊搭在膝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涟漪万千的水面。
星月清辉,波光粼粼,倒映出他的眉眼,五官却不甚清晰。住处其实离这边已经不远了,可他不太想回去,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夜风吹得指尖发凉,忽然感觉心中倦得很,就只想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
项桓沉默地发着呆,眼皮低垂,像是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察到袖子被人从旁边轻轻扯了扯,动作既小心又温柔。
项桓蓦地惊醒,似有所感地猛然转头——宛遥竟就在身侧,一双水眸清亮亮地将他望着。
他内心不自觉地一喜,然而很快又强迫着自己沉下脸,背过身去故意不理她。
宛遥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唇边一笑,耐着性子靠过去,试探着问:“还在不高兴啊?”
项桓闻言,余光偷偷瞥了瞥,依然没好气,“你不是选你爹了吗?”
他生硬地别过脸,“那找他去啊,还来寻我作甚么?”
少年不肯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