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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君仿佛才意识到此举不妥,松开手撤回胸前。
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静谧的夜将气氛铺得愈发柔和也愈发尴尬。
就在她正想着要如何收场,身后不远处忽传来一阵骚乱。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陈文君和秦征不约而同地往回廊方向望,花枝后的灯火突然通明,脚步零碎繁杂,像有事发生。她忙起身飞快走出去。
几个仆从在前面提着灯疾行,只见陈朔被两名侍卫搀着,满脸是血人事不省。
她吃了一惊,“公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为何会伤得这般严重?”
随行的小厮自己也是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地连开口都十分费劲,但好歹把前因后果道了出来:“大小姐,咱们少爷今晚在长春酒楼同巡抚大人、知府大人还有总督的公子吃酒。那巡抚刘大人家的公子讲话不留情面,处处针对少爷,说我们家与反贼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陛下留我等性命不过是想作为今后与侯爷谈判的筹码,如今侯爷事败,我们必然也再无用处,少爷一气之下就”
言至于此,陈文君已不想再往下听了,头疼地抬手,“先把公子安置好,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是”
*
正月初六。
青龙城的补给依然遥遥无期。
营房内,伤兵的叫声低哑而凄惨,不大的屋子里却弥漫着有气无力的呻/吟,四处愁云惨淡。
宛遥打开药箱,缺少必须的药品,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清理伤口,给他们服些止疼的汤水,避免溃烂。
躺在病榻上的将士白着嘴唇问她:“宛遥姑娘我们的伤,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此前听人讲,朝廷不发补给,军中的药草已经捉襟见肘了,是真的吗?”
宛遥也只能努力安抚人心,“没有的事,你别听他们胡说。”
旁边的人强撑着坐起来:“可这都要一个月了,圣旨还不让大将军回京,以往战事结束,将军总是十日之内便撤军复命的”
她解释说:“也许因为这一次的对手与以往不同呢?袁傅用兵奇诡,陛下大约是怕他还有后招,所以才命将军继续驻守。”于是又岔开话题,“你们别多想了,忧思太重不利于养病,先喝药吧。”
给几位伤患施了针勉强让人睡下,那哀嚎和痛呼方逐渐平息。
宛遥掩上门,尽量轻的吐出口气,直等回了药房的小院,她才把箱子放下,索性席地而坐,靠在木柱边疲惫地发愁。
这地方,每隔不远便有伤者的哭喊声传来,那种氛围是来自死亡的压抑,隐约使她想起当年在京城疫区时的情景了。
宛遥感到久违的无力漫上心头,便将脑袋轻抵着柱子,看向前方出神。
肩膀忽的被人轻轻一打。
她正茫然地回神,手里就多了块热乎的油纸包,等抬头时,身侧已多了个熟悉的影子。
项桓利落地挨在她旁边坐下,扬眉示意:“吃吧,特地给你买的梅菜扣肉饼看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宛遥礼貌地道了声谢,拆开油纸小口小口的咬。
她吃得慢,少年倒也有闲心,就那么侧目一直看着,见嘴角沾上一块碎屑,才忍不住用拇指给她点开。
“今天情况怎么样?我刚瞧,抬出去掩埋的伤兵好像没昨日那么多了。”项桓将拇指放在唇边动作自然的舔掉。
宛遥闻言并不觉得欣慰,反而愈发忧虑,因为这不是表示他们救活了多少人,而是意味着病患的数量已然大幅度减少。
死去的伤兵太多了。
她垂眸拿着烧饼在手里摩挲,“还是老样子,药品不齐,伤口愈合得很慢,病人又反反复复的发烧,日子一长,就不太容易保住性命。”
随即长叹出声。
知道这段时间见惯生死,她心情极为低落,项桓抿唇思索了下,想着让她高兴一点,于是忽然伸手往怀里摸。
“诶,给你看个好东西。”
宛遥怏怏地抬眼:“什么啊?”
少年眉宇飞扬地将一只精致的香囊往她视线里一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香囊啊。”她莫名其妙。
项桓把上头的穗子朝手上一打,耐着性子解释,“这个呢,是一姑娘送我的,就搁在我床头,她还写了封情书,说倾慕我。”
宛遥第一反应居然有些怀疑:“竟会有姑娘倾慕你?”
后者听她这语气,骤然不乐意了,“喂我好歹也是少年才俊,有人倾慕我很正常的好不好?”
宛遥一副等他下文地表情,挑眉问道:“所以呢?是要炫耀吗?”
项桓睇她,“你怎么老喜欢把我往坏处想,我这特地给你拿来的。”
说着轻翻了个白眼,把宛遥腕子拽过来,将香囊一拍。
锦缎面做工精致,针脚讲究,的确像出自姑娘家之手。
“怎么样”身边的少年将双臂笼在腿间,等她的反应,“我这么及时地上缴充公,满意吧?”
第八七章()
宛遥并不着急回答;慢条斯理地将香囊在两手间来回把玩;轻抿着的唇线若有似无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你自己从外面买来的吧?”她拿上面的穗子往他下巴上一扫而过;“你怎么可能会有姑娘喜欢若是宇文大人还可信一点。”
项桓听完便有些不高兴地拉下脸来:“凭什么他就可信?我比他差很多吗?”
“不仅仅是差很多”宛遥把他表情瞄一眼;扬眉笑道;“想当初还在长安的时候;几个有名的年轻将军里面;就属宇文大人最招名门淑女的青睐,上至权贵公卿,下至青楼市井;没有一个不把他当做梦中情郎的。
“至于你和余将军么”
说着还刻意顿一下。
项桓听她这口气就知道没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我和大头怎么了?”
“余将军因为头大不讨人喜欢,你呢相貌上是过得去;但眉眼太凶;还爱打人,二十岁以下尚未成亲的姑娘基本是第一个把你排除在外的;据说京城媒婆手上有本‘最不能嫁的未婚男子’名录。”女孩子笑得十分狡黠;“项大将军;你可是荣登榜首啊。”
“”
项桓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受待见;先是一愣神;随即脱口而出:“我怎么没听人提过”
“这些都是闺房里姑娘家的话题。”宛遥顺手把香囊丢还给他;“我自然比你清楚得多了。”
平白又挨了一回嫌弃,项桓坐在原地捏着那香包自己玩了会儿,悄悄朝旁一瞥;故意把嗓音往上提了提;“我是不如宇文”
“可谁让某些人就喜欢我这样的呢,打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追,听说要上战场打仗去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衣袖不放。”
话还没说完宛遥脸颊便红了起来,在他胳膊上一拧,皱眉道:“我什么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那可多了去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爱哭?”
宛遥正准备再打他一下,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故意侧过身去:“爱哭也比某人偷亲好啊。”
“说是大将军呢,胆子那么小,亲了人还不敢承认”
“喂”项桓环顾左右。
后者自顾自地接着道:“回头问起来居然忘了,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事情当成是幻觉啊?”
项桓像是有点急了,似笑非笑地冲她挤眉弄眼,“不准说了。”
宛遥得逞似的笑起来,偏偏要气他:“堵得住我的嘴你也堵不住别人,当时余将军也在,你一路唤着我的名字走过来的样子,他可全看见了。”
“诶诶诶”
她不依不饶:“嘴唇上挂着血呢,糊了我一脸”
“你还说?”少年扬起手里的香囊作势要吓唬她,趁宛遥往后退,伸手一把将人拽到怀里,两条胳膊牢牢圈住,使坏地去挠她的痒痒肉。
“还说不说了?还说不说,说不说”
宛遥在他身上笑成一团,险些岔气,“行了,行了行了。”
“别闹了!”
项桓却没放手,有意想逗她,女孩子边笑边缩着低头挣扎。
她本就生得娇小,他这样揽在怀中时真就像是熊抱一样。宛遥被他困着坐在腿间,因为怕痒而不住扭动,这么一来二去,项桓居然隐隐的起了些反应
背后的触感十分明显。
宛遥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中好似埋了雷火弹轰然炸开,她本能地回头反手便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抹脆响。
项桓再次给她扇懵了,不自觉松手去捂着脸,瞪大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她看。
宛遥心慌气短地“腾”一下站起身,一时间语无伦次,“我”
后者跟着迅速爬起,很是冤枉的质问道:“喂,你怎么又打我?”
宛遥被他这么一问,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顷刻涨得整张脸通红,“谁、谁让你刚刚”
项桓憋屈得不行,“这又不关我的事,男人的正常反应好不好,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对面的女孩子却更加说不出话来,面颊烫得像是被烧熟了一般,最后一埋头,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宛遥!”
他正准备追上去,蓦然想起药箱还在原地搁着,只得飞快折返,先把箱子背在肩头。
怎么又生气了。
项桓在后面叫她:“宛遥,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
咸安三年的正月。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情连夜冲入帝都,风驰电掣地驶进大明宫,很快,皇城内外宫女太监皆纷纷议论起来。
床榻上的皇帝隔帘听完羽林卫的禀报,细长的双眸竟少见地睁大些许,“你说袁傅病逝了?”
“消息可靠吗?”
跪在外的侍卫颔首说是,“燕王亲自吊唁,辍朝三日以示哀思,错不了的。”
沈煜闻言好似如梦初醒,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掌心拍在膝盖上,缓然颔首:“好。”
他重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