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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敞又是一惊堂木一拍,对着秦氏怒喝:“为母者则强,你幼时不养育继子,反倒多般为难,年老后继子不计前嫌赡养于你,你不知感恩,还过来反告,若是本官依你之言判李有胜有罪,那天下人岂不都会笑我昏庸,先天的继母若都以你为榜样,世人岂不都会食儿寝皮,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好一个食儿寝皮,放在秦氏身上再恰当不过。
***
堂下一阵叫好,都言道周大老爷乃是青天转世,把周敞抬到天上,夸的云里雾里不知兮。
在永王殿下面前露一手,他心中刚暗自得意,右手一拍,刚准备再呵斥秦氏几句,却见李有胜打断了他的话语。
“大人且慢。”
“哦?”周敞习惯性往后面一歪,斜眼看了李有胜一眼,他不会这个时候还要给继母求情做孝子典范吧,若真是这样,真真叫人瞧不起。
“李有胜,你有何话说?”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禀报,关于家母的死,或许有人知道内情。”
“你母亲的死难不成跟这老婆子有关?”
“大人,家母当年溺毙之时是寒冬腊月,家中有嗷嗷待哺之幼儿,身为一个母亲,即使心里再过不去,又为何把幼子单独留在世上任人欺凌,在堂听审也有做母亲的,哪有人会因为一时意气,弃亲子于不顾?试问一个人,哪怕心灰意冷去死,是不是也要找一个舒适的死法,大人,您试试这种天气,把手伸进河水中会如何?”
周敞下意识一哆嗦:“这么冷,你竟要本官把手伸进冷水之中。”
李有胜又问道:“三爷,当年把我母亲打捞上来的人如何说,我也问了族中长者,我母亲从河里打捞上来后,未发现有挣扎过的痕迹,大人,一个人纵使心中再有死念,真到了那一刻求生欲是会很强的,会挣扎,也会扭曲,这一点,您可以向县衙仵作求证。”
周敞虽偶尔有点拎不清,却不是荒唐之人,坐堂审案也有些年,自然见过溺毙死装如何,溺毙之人,在水中时会有求生欲,会抓周围的水草,死装难看,绝对不会是平静之状。
***
李有胜虽未说明,但是堂上堂下听案者都听出来那个意思,这是要堂上告母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民事案件,出了人命官司,不管在哪个县都是通天大案,况且是一桩三四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李有胜这个时候提起来必定是拿到了十足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在堂上告母。
秦氏纵使是继母,也是李有胜的长辈,堂上告母,以下犯上,若是告不成则是大罪一桩,李有胜豁出去了才敢把秦氏转成被告。
若是普通民事诉讼,双方各请证人辩驳,太爷根据双方各自辩驳的论点,做出相应的判决,可如今牵扯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场人命官司,事情的本质就不一样了。
若是刑案,则需要听取旁证,收集证物,像这种涉及到人命的官司,还需要验尸,可如今人已经入土为安三十多年,再开棺验尸涉及到的事情太广,若不是有实打实的证据,县衙绝迹不会在年关开棺验尸,况且祖先所埋之地涉及到风水等等,就算要开馆,也不是当儿子的一人说了算。
周敞道:“李有胜,你既然说你母亲是被人谋杀,可有什么佐证,要知道,这件案子发生之时,你才几个月大,这许多年过去,证据证物都已经很难收集的清楚,你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摆脱不孝这个罪名。却又重新掀起一场三十多年前的杀人大案,要知道若是翻查起来,证据不足或者是你诬告,可是要治你不尽不实之罪的。”
对李有胜的印象也没有那么差了,周敞还是想提醒一下未来的“同僚”。
李有胜说道:“若是开棺验尸,我母亲的尸身就是很好的证据,若要佐证,我旁边的这个孩子,便是佐证。”说着何海林走上前来,朝县太爷一揖。
堂下又是一片哗然,李有胜看起来比何海林年纪大太多,他母亲过世时他尚且在襁褓之中,何海林那时候根本没出生吧!
不知为何,秦氏看见何海林头皮都是紧的,咋咋呼呼的说道:“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太爷,李有胜肯定是收买了这孩子——”
刚一抬头,看见何海林像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往后一躲。
周敞识人辨人无数,觉察出秦氏这下意识的举动代表了心虚。
惊堂木砰的一拍:“肃静,证人上前说来!”
第76章()
不管是女人爱这种狗血撕逼剧情;就连县太爷也听得引人入胜;背过身去交代衙役:“这堂真是可有意思了;去把夫人叫来堂下听;好叫她也添个乐子;记得让她去堂下;你给辟出来个稍微空些的地方;但记得别扰民。”
衙役犯了难,堂下那么多人,如何让太爷妇人听的爽;位置好,又不扰民?
***
何海林帮着卖了两天的菜,硬生生把胆量给逼出来了;若说以前;听见太爷拍的啪啪响,指不定就把他吓坏了;如今面对着太爷的逼问;都还不怵。
证人无需下跪;所以何海林站着给太爷行了个礼;太爷见他斯斯文文;倒像是读过书的模样,问道:“证人性命;是何身份?”
何海林道:“小人李家村人氏,姓何;名叫何海林。”
周敞揪着眼睛瞧着何海林:“李家村不是都是李姓族人;还有人姓何?”
何海林拱手答道:“正是,李家人原都住着李姓族人,何姓是从七十年前搬到李家村居住,现在是李家村第二大姓,我父亲那一辈曾置办百亩田产,家里有长工四五个,算得上这一代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瞅着他这身打扮,暖和是暖和了,明眼人看的出来都是旧衣服改的,他既然说父辈是李家村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只怕当不起这个称号。
连周敞都觉得他这话夸张了些,纵使家族落魄,也断不至落魄至此,遂问道:“你既然说你家有良田百亩,又怎会穿着一件改了的旧衣服呢?”
何海林看了秦氏一眼,说道:“我家在我父亲这一代本是富庶,为何会至于此,还不是有人在我父亲死后,撺掇父亲族人吃绝户,我本是富家子弟,幼时上过几年族学,因家中财产被人瓜分,这才无奈辍学。”
说道这里便恨恨的盯着秦氏:“那时我五岁,父亲临走之前把偌大家业交托在我母亲跟我手上,却让这恶妇撺掇父亲的堂兄弟等人分了我家家产,逼死我母亲,只为两个好处。”
这小子一席话勾起了周敞的兴趣。
吃绝户这个恶习在本地屡教不改,县中派人去乡野教民无用,又没办法惩处那么多人,这些人一窝蜂上前争夺过世族人的财产,连家中有后嗣的都不放过,偏巧这里有个现成的例子,既然吃绝户是有人撺掇,她又得了好处,自然是事情的起源,拿其杀鸡儆猴也是不错的。
听讲至此,大多数人也猜到了怂恿族人吃绝户、分财产、逼死寡母之人是谁。
面对着何海林的目光,秦氏心虚了,起先低着头一眼不发,到后来索性装作无畏之状,左右她这样心狠的妇人,哪怕逼死别人也是问心无愧的。
周敞问道:“吃绝户是本地一大陋习,本县也办过法令,但凡有举报吃绝户者,赏钱一贯,所有吃绝户的族人,罚钱还银打板子,今天这事牵扯到吃绝户我便不能轻易作罢,你且慢慢说来。”
一本正经起来,这太爷也有股青天之相。
何海林接着说:“好处有二,其一,我父亲跟我母亲说了一件事,那时他也还小,大概十来岁,那日因与兄弟几个拌了嘴,跑去地里躲了起来,乡间的地里是有草垛子的,躲久了也不冷,可天渐渐变黑,我父亲躲久了还是有些怕,于是准备往回走。刚准备起身,就看见一个妇人,拖着另外一个妇人的尸体往河边去,那地上之人他没看清,可站着拖人的是个大肚子,也就是李秦氏。我父亲还小,心中很害怕,回去高烧了一场,醒来才知道李建生的媳妇投了河溺死了,当时他明明见到李建生的媳妇头上有血,是被人敲晕过去了的,怎会是溺死的呢?”
何海林顿了顿,想了想:“应该是有人以为她被砸死了,抛下河去,谁知道人没死只是晕了过去,所以下河以后又淹了一回,这才有溺毙而亡之症,这件事情我父亲临死之前告知我母亲,谁知道被这妇人知晓,心中害怕,便起了借刀杀人之心。”
幼时丧母应该是他这辈子最伤心难过痛苦之处,回忆起这些过往,何海林此刻都止不住的颤抖,子女哀母之情,幼时丧母止痛,戳穿在在堂之人的心,不知道于氏是不是知道这些过往,才会对何海林格外关照。
“天杀的啊,这是诬陷,是诬陷,他恨我在他七岁那年给他拿了一件得了天花死了的人的衣服给他穿,害他也患上天花,长成这样一脸的麻子,心里不知道多恨我呢!”秦氏似乎识破了何海林的“奸计”,有些得意:“大人,他想娶我孙女,叫我儿媳妇一棍子给赶出去了,如今腿还有点瘸,你问问他恨不恨我!”
“哦?你给了他一件因天花所逝的人的衣服穿,李秦氏,你要知道这是谋杀!但凡得过天花的都知道,天花传染性极强,你为何会给何生一件这样的衣服!”
秦氏想糊住一个洞,谁知道捅出来另外一个大洞,谋杀李有胜母亲这桩罪还没落实,又摊上谋害何海林之罪。
“太爷,我愿望啊,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衣服没破,补补也能穿的,那件衣服我也是洗过的,到时候这个人,非得说是我害他得了天花,你胡说!”
洗没洗倒是无从求证,但从秦氏无缘无故给一个孩子衣服就说不通,周敞喝道:“无缘无故的,你给个孩子衣服做什么,还说自己没有企图?”
“我没有啊,太爷我冤枉啊!”
“何海林,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