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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车夫虽还坐在车辕上,但面『色』惨白已是手足无措,别说帮忙连跳车也做不到了。
两匹惊马飞驰电掣,没有马鞍崔岑只靠腿力夹着马腹,死死拽住缰绳!飞奔中,右侧那匹马忽地不知踩中了什么,一崴脚竟然踉跄绊到了自己,巨大的马身一个打摆向崔岑方向倒下来。
这要是砸中了,连人带他身下的马都要压扁了!
电光火石间,崔岑矮身从他筒靴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匕『插』进倒来的马背上,借力一个倒翻身,跃至崴马另一侧,一脚踹向马腹!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力气,崴马借着这股巨力,轰隆一声将左侧狂奔的那马压在了身下,扬起漫天尘土,马嘶马吼震耳欲聋,血流如注。
车轮脱飞,车厢被狂奔的惊马拖在地上拽行,到了这一刻也分崩离析。两匹马像座小山似的叠着,吁吁喘气悲鸣。车夫傻傻坐在车辕上,魂不附体。
崔岑上前从马背上反向拔出匕首,匕刃刺进去极深,带出了一股血水,腥味四溢。他走到车夫身旁,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在了那人胸口衣襟上:“下回别『尿』裤子。”
等崔岑离去,车夫才惊觉自己裆下一片湿意。
片刻后钟意赶上来,见到崔岑没事才松了口气:“侯爷你吓死我了!”
崔岑唇角微扬,刚刚热身过他的眸子里还留着两分杀意:“不知是谁送我的这份大礼。”
钟意咧嘴笑了笑,吃了这么大的亏,总要有个人倒霉才好。
两人向来路走去,与林敢三人汇合时,崔岑面上已不见一丝异样。
一见到崔岑,沈庆和沈复才半颗心落地,剩下半颗自是要为这事给崔侯一个交代。在郓州地界上,燕地三州之主出了这样几乎等同刺杀的事,怕是要交出个足够分量的人才能作数了。尤其沈庆老郎中,不止面『色』苍白,心里更是凉透了。
礼宾馆的车马用具正是他的孙子在负责,他知道自己孙儿的品『性』,这下不死也脱层皮了!
崔岑听他们二人解释保证了许多,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倒是对桑园依旧有兴趣:“这离桑园还有多远,我们走着去方便吗?”
沈复的心跳已平复许多,见崔岑没有当场发作也是松了口气,答道:“回崔侯,估『摸』着还有五六里,若是崔侯想去,我们不若在前方十里亭里稍作歇息,待城中再派车马过来。”
一旁的林敢忽然望向沈庆,『插』嘴道:“沈公子,若是派车来,便再换个向导罢,据我所知……”
那意思不言而喻,沈庆和沈复一丝侥幸也不敢有了,沈庆更是冷汗连连。
钟意眼睛一亮:“在乌镇我们也不识得谁,只一个沈七娘子还面善,沈公子不若发信回去,叫你妹妹一同出来踏春罢!”
沈复不意他们提到沈砚,再看崔岑没有出声,这是默许了?
第十三章 大姑母的打算()
大半个时辰后,在崔岑耐心快要用尽时,沈砚带着吴娘姗姗来迟。
“崔侯恕罪,我原该早些到才是,”沈砚笑着挨个打了招呼,又面向崔岑道,“但接哥哥报信后,我先转去了父亲那儿,父亲即刻羁押我族兄沈涯审问,我旁听了几句,因此耽搁了。”
老郎中闻言大为着急,想问孙子是什么情况,看了看崔岑又识趣地闭上嘴。沈复也揪心地望着她。
隔了两日再见,崔岑发现沈砚真是有意思,耳闻这等惊险之事竟比她的亲长都要镇定。他也挺感兴趣的:“不知你那位族兄是怎么想的,他祖父和堂哥也在车上,都不顾念几分吗?”
沈砚的眸光闪了闪。她刚接到报信那会儿,一瞬间是有过庆幸的,若非叔祖和沈复也在车上,崔岑遇险一事就能要了那个蠢笨族兄的命。往日里她定是不管这些事,但这回看她爹的意思是要保一保那个混账,只因眼前的叔祖是她祖父辈里唯一健在的老人家,她爹也和这位只差八岁的小叔从小交好。族兄沈涯生得唇红齿白一直是这位叔祖的心头爱孙,若出个什么事,只怕隔壁胡同就不止要做一件白事了。
她『露』出羞愧神『色』,叹道:“说来叫崔侯笑话,族兄竟是为争风吃醋闹出这桩事,我们先上车罢,边走边说。”
沈砚又转头对沈庆道:“我另叫了一车跟来,叔祖身体不适便先回罢,我和哥哥定会尽好地主之谊。”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泠柔和,叫沈庆心中焦急都去了一半。他得了借口便没脸再逗留,向崔岑行礼告退:“老朽这就回去亲自打死那个逆孙!”
崔岑笑笑,没有接话。老郎中只得讪讪离去。
新的朱漆马车比之前那辆更大更奢华,沈复老早认出了,这是他爹平日里用的那辆。几人上车落座后,沈砚也向崔岑解释道:“父亲原是要亲自过来,被我劝住了。我想来,崔侯既还有兴致游桑园,当是不愿叫这些事扰了行程,待崔侯归来,我父亲能将此中干系一五一十查清告知,才更为要紧。所以父亲便托我向崔侯陈情,并非他有意怠慢,实则他刚听闻那会儿便要打马赶来。”
崔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狭促:“七娘子好口才,说的在理。”
林敢和钟意坐崔岑下手,钟意不吝朝沈砚『露』了个笑脸,这会儿危险过去,他又能笑能闹了。
吴娘敬陪车尾末座,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只低头用瓷壶煮水,预备泡茶。
沈砚才不会被他打趣到,接着解释道:“我族兄这事,说来真是荒唐。二月里从徐州过来几位游学的书生士人,我父亲见他们有几分才华,便安排住进礼宾馆,资以食宿和金帛。我族兄平日里管着车马之事,因而知道这些人时常坐车游『荡』在金缕河畔填词作曲,便觉徐州士子欺世盗名,不过是来郓州骗吃骗喝,很是不满。”
金缕河畔多是花街勾栏,是乌镇的温柔乡,也是销金窝。
“更有甚者,近日有一位学子也看中了族兄青眼的花魁。因着这些士人平日里多受礼遇,我族兄不愿明着和他们冲突,便在车上动了手脚,要叫他们出行时出丑。”
沈砚见崔岑一直认真听着,便继续道:“徐州士子一行有七八人,早前那辆马车大小正合适,这些天便一直是他们在用。今日我叔祖带崔侯出游,礼宾馆也安排了同规制的车辆,倒是下仆一个不慎……”
崔岑和她的目光微微一撞,有些意味深长。
徐州来的可不是游学士子那么简单,应当说是投奔来效力才更准确。这世道不论出身,文采武功才是投名状,江南富庶安逸,中原和北地不少人逃难到此,无能的只求一屋安稳,有才的还想一展抱负。不过看来,郓州也未必欢迎这些人,沈涯这样嫉恨外来和尚的只怕不是少数。
他想了一想昨晚在讲堂里高谈阔论的,似没见到什么徐州人,看来是宿去青楼了。
“原来如此。”崔岑似也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又荒唐,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沈砚把话带到,见他不愿议论也转而笑道:“崔侯可知我们前去的桑园是谁家的?”
崔岑的目光雪亮:“乌镇最大的桑园,怕是也姓沈罢。”
“崔侯猜的不错,桑园目下正是我大姑母一家在打理。”沈复见妹妹的眼神递过来,连忙『插』上了话,“看车程还有两刻钟就到了,我们午时就在园子里用饭……”
几人便凑趣地顺着话儿说开,沈砚只捧着吴娘递来的茶杯垂眸,不再言语。她方才一连串已说的够多了,剩下已不用她多出头了。
只是,她从茶汤的热气里望过去,崔岑这人倒是叫人佩服,才刚遇险便能面不改『色』继续出游,就连他身边一老一少也不容小觑,若非这些生死险关于他们是家常便饭?
想一想北地的混战,沈砚打了个寒颤,忽然无比清晰认识到,崔岑手上见过血,杀过无数人。她再回望过去,便隐约闻见了对面那人身上一丝的血气。
很不舒服,想避开。
沈家的桑园占地极广,大片的山林都种着桑树。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新鲜的嫩桑叶早已采摘完毕,再过不久四月里桑树开花,六七月枝头就能结满桑葚。
他们的马车一直驶到一座大屋前才停下,以一老『妇』人为首,有七八人站在马头墙下相迎。
沈砚的大姑母是沈闵之的亲大姐,当年沈老太君心疼这个长女,不但将桑园交给女儿作营生,还招赘了一外来户。但沈砚不太喜欢大姑母一家,年节走动时,她觉得大姑母大约是太顺心了,一家人都有些骄横跋扈。
大姑母今年已五十又五,霜发半白,容长脸有些刻薄相,但她对沈复和沈砚这两个外甥还是很热情的。招呼完崔岑后,大姑母便伸手挽住了沈砚的手臂:“阿砚真是越长越可人疼,瞧这模样多俊,将来也不知要嫁去哪里,想想姑母就心疼死了!”
也不知大姑母哪里来的力气,沈砚几乎是被老人家夹住了手。她进退不得,不想甩脸给长辈叫外人看笑话,只好顺着大姑母往门里去,却低头不肯接话。
崔岑见她蹙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沈七娘子会在这里被难住。
大姑母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前些日去到外镇未归,便由小儿子沈辉陪同崔岑游览。沈砚连茶点也不吃了,拉住沈复就一起逃出来,比起来她宁可待在崔岑身边!
“崔侯爷今日来巧了,我们正在温水浴最后一批蚕种,等今晚收进蚕室,过几日便要开始孵化了。”沈辉侃侃而谈,若不是他眼中对崔岑的敬畏太过明显,倒也不失风度。
沈砚的大姑父是入赘,本姓林,前年已去世,现在桑园从上到下都姓沈,仿佛林姑父不曾存在过似的。沈砚慢吞吞跟在后面,瞧着这个堂哥,想到这便是女强男弱,家中子女都从了母姓。
原该大姑母一家是表亲,不过因为姑父入赘,倒也算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