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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砚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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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你一个提示,粮食。好了,你快回被窝里去,切莫着凉了。”

    阿桃得了提示便也不赖着了,举灯回到屏风外边,屋里复又安静下来。

    只是沈砚也睡不着了。哎,川蜀派人来乌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探听的讯息,有心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郓州的打算。他爹找的退路,恰恰变成了动『乱』的火线。

    譬如崔岑这种胆子大的,就喜欢先下手为强。

    ……

    三月下旬郓州除了要在春分前祭祀社日,还有好几场花宴。数不清的春鹃、碧桃、海棠成片盛放,李氏不但要在太守府里主持两场茶话会,还要在碧游台共举花事,与民同乐。偏这时儿媳怀孕,燕地的崔侯又上门讨债,李氏再能干也不免忙得坏了心情。

    “阿砚你来的正好,”早间沈砚去给李氏请安,就被李氏逮到了,“崔侯第一次上门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你且把手上的石头放放,这两日先过来帮忙。”

    李氏说的轻巧:“你盯着府里洒扫一遍,再叫乐府班子排几个剧目备用。哦对了,还要去库房里寻一套新瓷器给崔侯用,北地花式重浓彩华丽,你看着挑罢!”

    女儿就快要嫁人,平时再怎么不理事,也该学着管家了。

    沈砚没有推拒,这都是小事。她起大早过来李氏屋里,是为了别的事。

    “母亲,我昨晚做噩梦了,”沈砚这会儿又像个十五岁少女似的,她依着李氏的肩膀心有余悸,“梦见许多年前那个细作。”

    李氏顿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打量她:“你梦见这些做什么,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她第一反应便是沈砚知道了昨日抓到益阳细作的事,受了惊吓。

    “不知为何就梦到了,”沈砚可不敢牵累到别人,“母亲别担心,这些年眼见父亲母亲的重担有多不易,我再想起来也只恨那细作太可恶,怀着不可告人目的搅扰咱们郓州,叫人心惶惶。”

    李氏见她神情不似害怕才放下心来:“是啊,这些探子无孔不入,真叫人头疼。蕤蕤不要想了,过来,娘给你梳个头罢。”

    沈砚并不必每日里清早来给李氏问安,她为了叫自己出现的不叫人起疑,匆匆赶来时只草草拢了一把发丝。

    李氏叫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亲自拿了金丝楠木梳帮她梳理长发,边梳边笑道:“瞧这乌发多叫人羡慕,细密柔顺,一丝儿不好也没有,蕤蕤往后梳髻一定好看极了。”

    铜镜里映出的母女二人,那年幼些的美人确是绮年玉貌,神采昳丽。沈砚并不太在意,她要李氏注意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昨日那个益阳细作。

    她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蹙眉道:“母亲叫我不要多想,可梦里也实在骇人……母亲,那女子也才二十左右罢?就同三姐那般大,三姐嫁去荆南刘将军府上,还即将生儿育女,那细作却同龄不同命。真想不通,年纪轻轻的,她怎肯冒这么大风险潜入敌阵?”

    荆南,细作,敌阵。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氏正在梳发的动作顿了一顿。益阳,正是荆南辖下的一处关隘,刘开这个亲家为什么要派细作潜伏在太守府里?

    昨日将人移交给牢里后,李氏并没有多想,细作哪有几个老实的,被捕后常变作死间谎报身份,指鹿为马,不能全信。荆南在郓州左边,天下大『乱』后就被原厢军将领刘开带兵占据,沈家早前在韦氏主政荆南时就和刘开有联络,这下更是嫁了个女儿成了姻亲。说起来刘开兵镇荆南上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豪粗人不粗心,莫非细作真是他派来的?

    李氏朝铜镜里望去,见女儿微微垂首,眉目间似笼着轻愁,似还在那个血『色』回忆里,忙岔开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瞧瞧这样梳可喜欢?”

    心中却在想,沈璧怀孕几个月,现在刘开身边是哪个在服侍?看来是该去打听一下了。

    沈砚在李氏屋里吃过早饭,回去就要叫上吴娘几个,去督办接待崔岑的任务。

    住在东厢的沈瑄见她来去匆匆,就在门后望着,也不上来闹腾。她这样懂事,反叫沈砚有一丝不忍,便招手叫她过来:“今日有空吗?”

    沈瑄忙点头,绽开笑容:“七姐姐有事要吩咐我吗?”

    沈砚本想说没什么事,到了嘴边又改口道:“嗯,你若有空就来帮我罢。”

    吴娘几个就看着沈瑄眼里要冒出星星,乐颠颠地缀在沈砚身后。

    不知崔岑什么时候就要登门,时间紧,任务重。

    沈砚做事很有效率:她先是把除了各主位近身服侍的仆婢以外的人都叫来,连三位叔婶屋里都不放过;再依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划地洒扫,清理残缺的装饰物;待全都清扫过后,才许补上花饰和器具;一波一波绝不『乱』跑,越到后面越精细的活,所需人手越少,大部分人早就回到了原先位置上,没耽误府里的正经事务。

    这还是第一回沈砚『露』出这样的手段,往常她只一板一眼站在李氏身边行礼如仪,花瓶儿似的。沈瑄看得目不转睛,看着别人望向沈砚的敬畏目光,竟比沈砚还要激动。

    七姐姐果然很厉害呀……

    如此一番功夫,李氏交代用时两天的任务竟在傍晚就完成了。最后一项,沈砚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一套天青『色』的瓷器,包括摆件,茶具,餐具,共六十四件。

    北地虽重浓彩,但有些美无分地域。

第七章 崔小高() 
也是巧了,第二日晨间李氏就派婢女传话,说是崔侯递了拜帖要在午后上门拜会,叫沈砚一同预备见客。冷风一阵一阵,沈砚站在廊下,眼望晦暗将雨的天空。

    吴娘进屋拿了件大衣,细细给她披上:“娘子在看什么?”

    “吴娘你不觉得,二月以来雨水太多了些吗?自春回大地,几十天一直阴雨连绵,再这样下去怕不是好事。”

    “是呢,下月初就要育苗,老话里说要赶上暖和的日子才好下地,今春怕是要耽误了。”

    耽误播种都是轻的,最怕是河水涨腻……沈砚吐了口气,目光斜向廊下那口养着小金鱼的大缸。原还觉得崔岑也算个人物,只他来的不是时候,此时郓州万民头顶笼着雨涝威胁,他这样添『乱』倒让她生出一分恶感。

    ……

    到底是燕地的崔侯,论起家世和品级比郓州太守高了不少,李氏再不喜人上门打秋风,也还是拿出待客的气度。李氏换了件紫金底牡丹团枝纹的披帛大袖衫,沈砚上回见她这样雍容华丽还是在几月前的除夕宴上。嫂子王茉也在李氏屋里,着一件雅致的石榴红百子撒金襦裙,光彩照人。

    王茉如今有孕在身,已是小心翼翼不再穿交领式和曲裾式衫裙,怕束着腰身有碍肚子。

    相比之下沈砚就素淡许多,只一条鹅黄底青杏花纹抹胸襦裙,『露』出小半雪白胸脯和精致锁骨。好在她年轻姣美,旁人穿什么都压不住她。

    李氏嘱咐沈砚:“阿砚晚上送你嫂子一块儿回去,他们男人喝起酒来不知要到几时。”

    沈砚应了,李氏便带人往二门处去。

    沈闵之是长子,底下还有三个弟弟,李氏在迎宾厅里和三个妯娌一番相见。几家人都住在太守府,只沈砚平日不常走动,和几位婶娘就不怎么亲近。

    不过片刻,就有小仆来报太守和崔侯一行人已往这边过来。

    几人去到门外相迎,不一会儿,李氏等人就看见以沈闵之和一陌生男子为首,七八人慢慢走进视线。待稍近一些看清了那崔岑的样貌,李氏心里不由喝彩,好俊的年青人!

    不待多想,李氏带人上前见礼,这下近了众人心里更是打鼓。沈砚也将目光落在对面身上。

    大约是北地人的缘故,崔岑实在有些高,长身玉立,俊逸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时人常叹“美目皎皎”,他的眼眸就皎洁含清光,清亮叫人不敢对视,带有两分压迫之意。幸好今日上门做客,他换了件乌蓝『色』泥金暗花纹的贡缎常服,身上那股骁悍之气已大半收敛。但那副挺拔身板,依然叫人靠近时察觉到他浑身矜冷之意。

    分明刚健有力,但又风度翩翩,博陵崔氏收拾起来能叫人无可挑剔。

    沈闵之适时做了介绍:“崔侯第一回来我家中,还没见过我府上家眷,这位是拙荆李氏……”他说到哪个,哪个就上前行半礼致意,最后他介绍到王茉和沈砚,“这是犬子媳『妇』王氏,旁边这位是我小女儿,在家行七。”

    哎,郓州太守年长崔岑二十几岁,如今这般私晤都不敢亲热一声叫这年轻人“贤侄”,只以爵位尊称。沈砚上前一步:“见过崔侯。”

    崔岑面上神情相比沈闵之几人的热情和笑容,只能说彬彬有礼。这会儿看到沈砚出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竟格外和她打招呼:“七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沈闵之闻言奇道:“崔侯不知何时竟见过我的女公子?”

    李氏几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沈砚。沈砚被他们盯得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猜不出崔岑是什么用意。

    “我在燕地时就听闻江南兴起一种赌石的玩法,原也没放在心上,不想等了大半年竟不见北地流行,”崔岑的唇角扬起一个十分好看弧度,“打听之下才知,除了江南,怕是别的地界都玩不起。前日来乌镇,我就先寻到金石巷赌了几块翡翠料子,就在那里遇见七娘子买砚石。”

    北地多豪门,说是玩不起几块翡翠『毛』料才真是笑话,沈闵之笑着连连摆手:“崔侯说笑了!”

    此刻叫一个外人说破沈砚不寻常的喜好,李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试图挽回道:“叫崔侯笑话了,我这顽劣的女儿平日里偶尔也『摸』一『摸』金石刻玩,消遣罢了。”

    崔岑果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给李氏一个台阶,沈砚的二叔沈惜之就两眼放光截住了话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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