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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尽将药碗放在莲绛手里,“既然她知道了,你自己去和他说吧。”
十五看着莲绛端着药朝这边走来,忙合上窗户,而此时门已经被推开,莲绛立在门口,因为逆光无法看清他神色,可十五却犹如见到鬼一样,连连后退。
莲绛看着十五惊慌害怕的神色,胸口如被钝刀切割,可想起十五那一缕缕白发,莲绛合上门,终究抬步走向十五。
十五靠在床沿边,双手捂住小腹,泪水不停地滚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里是难掩的悲恸和绝望,形成一把利刃,刺向莲绛。
“莲。”十五看着他手里黑乎乎的药,哭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莲绛端着碗,蹲在十五身边,右手捧着十五的脸,亦是满眼泪雾,“十五,你你是魅啊。”
十五埋下头,双肩抖动,紧紧咬着唇。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了!知道她是魅,知道她不能要孩子。
“可我有了孩子!这是我们的俩的孩子。”她哽咽,已然哭不出声音,只是不住颤抖,像沙滩上的鱼,绝望却仍要挣扎。
“我们要不起它。”他贴着她的脸,两人的泪水混在一起,苦涩而腥咸,这味道比血腥更浓,更让人难受。
“要得起,要得起。”十五仰头看着莲绛,“我能行。”
“不要骗自己了,十五。我都知道了”他捧着她脸的手滑向她脑后,勾出一缕银色的长发,“你在衰退啊,十五。你这个样子,根本就坚持不到多多出生。”
“不!”
十五像疯了一样狠狠将莲绛推开,然后踉跄着往前爬,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我的孩子能出生!月夕说了,我的死便是它的生,它会传承我活下去。”
“所以,你就要生下多多,让我带着她孤苦一生的活在这世界上吗?”他跪于她身前,眼瞳里里绞着痛苦,“十五,你看我我为你变成这样,你还如何舍得弃我,你如何让我独活?说好的不离不弃,可是,你却已经确定要弃我了?”
十五看着他脸上的蔓蛇花,看着他眼瞳里的蔓蛇花,看着那些像藤蔓向蛇一样缠绕着他白皙的脖子。
她大脑一片空白,才觉得,原来,她的一生如此绝望!
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
失神之际,莲绛将她拥入怀里,然后低头吻着她干裂的唇,撬开她唇齿。
“唔!”
十五瞪大了双眼,然后抬起手一耳光抽在莲绛脸上,再拼劲力气将他又推开。
自己则趴在地上,将莲绛嘴里的那口药吐出来!
她捂住喉咙,指着莲绛,声嘶力竭的吼,“除非一尸两命,否则,你别想动我的孩子!谁也不想!”
莲绛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他呆呆地望着十五,眼底有一丝决绝,站起来逼近她。
十五在地上喘着气,望着莲绛,“你不要过来,我不要恨你!”
“你恨哦吧,但是我不能让你死。”
他双眼已经失去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盯着十五,靠近她。
“莲绛!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它是你的孩子啊!”
“那你让我怎么办?”他苍凉一笑,似乎在这一刻,历经了百年沧桑的无助,“我也想,如果是我死,让你们两个活下来多好。可偏偏,要我看着你们死”
他目光移向旁边,将药弃到一边,看到地上的月光,手一伸,那月光飞了过来,落入他手中。
他将月光塞入她手中,然后撩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心脏所在的位置,“你若一心要死,那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
十五握着月光,不停的颤抖。
“反正你都放弃我了。我迟早也会死,但是我不想再忍受这种无尽的黑暗,不想永生被困在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想忍受百年寒冷和孤寂,你现在,将我杀了罢!”
他闭上眼睛,声音苍茫,“你既然要弃我而去,何苦又要将我囚禁去那种痛苦之中?”
月光从手里掉落,十五看着他胸膛上那些密集的蔓蛇花,扑过去反手抱住了莲绛。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相拥坐在地上,整整一夜。
绝望在四周蔓延,直到天明!
而外面的雨夜终于停了,明亮的光照进屋子里,十五抬头看着莲绛,他双眸充血,可眼神依然坚定。
第114章 明月相思(6)()
她唇动了动,然后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他的唇,他片刻木然,没有回应。
“你去煎药吧。”
她捧着他头,额头抵着眉心,声音无助,“既然你决定,那就你动手”
莲绛睫毛终于动了一下,像羽毛扫过,却像刀一样切在脸上——生生的疼。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步子凝重,每走一步,仿似就过了一年。
十五静静地看着他离开,拾起地上的月光,指尖一弹,月光钻入了腰间,随后,她又走到窗前将莲绛替多多亲手做的那个娃娃抱在怀里。
风尽在走廊上静静站了一夜,终于看到房间的门推开,莲绛疲倦地站在门口,头发散落,衣衫凌乱,双眸无色。
昨晚莲绛进去之后她依稀的听到两人的争吵,可后面却突然没有了声音。
他扶着墙往前走,整个人在晨光中看起来十分瘦弱,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到了拐角处,他终于坚持不住,捂住胸口,暗红色的血从他苍白干裂的唇滴落。
好像刚刚那几步,已经耗尽了他一声的力气。
风尽默然地望着他,见他朝自己的别院方向走去,回头盯了敞开的房间许久,才提起步子去追莲绛。
到了自己院子里时,看到莲绛手里拿着扇子蹲在厨房外正在煎药,而药里面充满了红花的味道。
她蹙眉,“莲绛”
可莲绛睫毛未抬,只是盯着那炉子上的药,他整个人就像一尊精雕细琢的冰雕,却在烈日下慢慢化开。
风尽一颤,却不敢上前。
他唇角的血渍没有擦掉,在苍白的唇衬托下,显得狰狞而惊心。
药足足煎了一个时辰,就一动不动的守在那儿,待药好了,他又倒在碗里,端起来从风尽身边走过,神色木然。
到了别院,他却在墙角停了下来,整个人都靠在上面,似乎想要找到点依托和支持点。
阳光从头上泄落下来,照在他脸上,他皮肤苍白,近乎透明,正是这样,他脸上蔓蛇花看起来像是活了过来。他这一生,恐怕也找不到比手上这事情,更加残忍的。
就在前天,他还在给自己的多多找人做手推车。
可今天呢
那端着碗而血淋漓的手突然发抖,他就那样迎着阳光,双瞳盯着太阳,嘴角诡异勾起,看不出是讥是嘲,只是瞬间,乌云密布竟然遮住了烈日。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衣衫下,蔓蛇花在皮肤下恣意游走!
他走进长廊,然后踩上石阶,门依然开着可他却突然一慌,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有些凌乱,是昨晚争吵时留下的残痕,两个破碎的碗在地上,还有褐色的药渍,可床上不见她,小榻上也不见她。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沙哑,“冷。”
冷走过来,“殿下。”
“十五呢?”他回身,惊慌地看着冷。
冷愣了片刻,进屋查看了一番,“殿下你离开后,夫人一直在屋子里,无人出入。”
“十五她不在。”碗从他手里跌落,他后退一步。
“殿下,或许夫人夫人去安蓝郡主那儿了。”
“可为何,她带走了我给多多做的娃娃,还有我的外套。”
他想起今天早上她静静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大喊道:“出城!”
冷一怔,而莲绛已经冲了出去,冷忙从旁边拿起了伞追了出去。
天气好不容易放晴,天空碧蓝色,白云朵朵,又是春日,护城河柳树扶风,城中人群拥挤,商铺顾客满盈。
莲绛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干裂的双唇微微颤抖,“她应该刚走一个时辰,一定要去,越城之外的每条路都察看”
冷将伞撑在莲绛头上,后面的风尽也追了过来,接过冷手里的伞,站在莲绛身侧,又取来面纱替他戴上,“今日太阳有些大。”
莲绛根本听不进,凭着感觉往前走,目光不停的在人群中寻找,见有人从前方过来,他甚至不顾姿态上去拉着人询问。
风尽赶紧将他拽开,又吩咐了几个人将莲绛护住。
越城府邸,哪怕是整个越城,长生楼没有人比她十五熟悉的。
那几日被角丽姬困在里面,她凭借着中卫的身份将地形勘察了个遍,她已经出了越城两个时辰了。
“劳烦你去长安。”十五站在官道上,将车资递给车夫,示意他开着空车继续往长安前行。
短短两个时辰,她已经换了四趟车,无一例外,车都会被她支向各处,为的就是混淆长生楼的视线。
她身上仍然披着莲绛的那件披风,银地黑面,卷边绣着地涌番莲。
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抱着娃娃,眯眼站在路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心生悲凉,原来她对莲绛已经依赖到了这个地步,离开他,竟然找不到去处!
驿站处风很大,将她长发吹得飞扬而起,几乎要眯了眼睛,她抬手将其拂去,却又扯到一小缕银发。
此时,有几个旅人正在驿站里喝茶,十五看了看拴在马厩里的马,走了进去。
“小哥,你要喝什么?”
驿站的茶馆里小二很快迎了出来,看到眼前少年不禁微微一怔。
少年身材清瘦,穿着已经超过他身形的披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看起来更加娇小。
那披风一看就是非普通人家所有,少年面目清秀,却十分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有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瞳,却显得有些茫然呆滞。
“有吃的吗?”十五轻轻开口,“清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