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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家大院和许多老门老户人家一样,家族的历史系結着许多离奇的传说。据说在侯姓人家发迹之前,侯家大院就出现过异象。侯家大院也和所有的深宅大院一样,房子多,人口少,许多房子都空着没有人住,有的房子只是随便放些杂物,这些杂物也没有多少用处,一放就是几年,那些房子多少时间也没有人进去过。我小时候每每到西院去,扒着雕花窗子往空房子里看,就觉得房子里面阴森森,一股寒气从房里袭出来,使人感到恐怖看得人打冷战。
西院里有一个佛堂,里面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灵位,逢年还挂起祖宗的“影”,也就是遗像,满满地挂了一面墙壁,数起来至少也有十几代了。这些位先人,男人身着朝服,女性凤冠霞珮,看着就和娘娘一样,光看祖辈们的“影”,小时候我还真以为我们家出过皇帝呢。
西院的佛堂平时是不开放的,有一位佣人专门侍候着,每天洒扫擦拭,到时候敬上一柱香,夜里这个佣人就睡在西院。据说这位佣人,每天夜里都看见一个瘦瘦的小老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就看见他穿着长衫,戴着老花镜,胳膊下面挟着一把算盘,一个人默默地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穿过西院,又不知道钻到哪间房去了。佣人将神秘现象禀告给老祖宗,老祖宗嘱咐佣人不可张扬,老祖宗认为这是侯姓人家可能发迹的预兆,仙家每天夜里到侯家大院来,帮助侯姓人家整理钱财,看来侯姓人家发迹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我的老祖父也算得是中国第一代新潮青年了,他从来就不相信这类传说,老祖父说,深宅大院房子多,人少,里面自然会有小生命生存,狐狸、黄鼠狼,又喜欢恶作剧,它们模仿能力强,说不定是一只什么狐狸、或者是黄鼠狼,盗走了一件旧长衫,还盗走了一付老花镜,再盗走一把算盘,每天夜里它带上这三样东西,到院里来游戏,老佣人为讨好主子,添枝加叶,就越说越玄了。
第一部分二、深宅大院里的买办人家(2)
不过,我的老祖父倒亲见过狐狸拜月的景象。那还是他年轻时候的事,那时候老祖父一人住在一间正北房里,一天深夜他觉得院里似有什么动静,拉开窗帘向院里察看,果然看见院里有一个黑影,看着就是一个人。可是什么人会在深更夜半站到院里来呢?再一细看,这个黑影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破长衫,站直了身子,也不过才有孩子一般高。再细看,这个黑影拱着双手,头向上仰望着,不时地拜呀拜地,果然一片虔诚。这时,我的老祖父明白了,这是一只狐狸,传说狐狸敬畏月亮,每到满月,狐狸成群结队地站在月下拜月,这也是动物的一种本能了。
大户人家为自家的发迹编造种种传说,不外是要说明自家的发迹是天意,钱财不是抢来的,不是偷来的,不是不义之财,福寿天定,谁也别看着别人家发财眼红。
光编造发迹的吉象是不够的,中国人看不起暴发户,一户人家有了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家包装成书香门第。传统楹联“诗书传家久,勤俭继世长”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价值观念。“诗书传家久”是中国人对于社会地位的最高追求,贫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资格继承文化传统,如此才有品位。
曾祖父出任三井洋行中国掌柜,仍是一介布衣,但因为他负有特殊使命,使这位商人成了一个特殊人物,权势自然是说不上,没有官职,没有师爷,出门也没有警车开道,三井洋行给侯六爷配备了一部专车,只是一部东洋胶皮车。如今早就扔到垃圾堆里去了,但那时,这部东洋胶皮车非同小可。这部东洋胶皮车有特殊标志,车轮上涂着红油漆。红车轮的胶皮车,进日租界不受阻拦,日租界栅栏口上站岗的日本兵,还要向车上的人敬礼。
侯春源大人身为三井洋行中国掌柜,在天津卫不可一世。但到底儒门教诲,我家老祖宗家门百步之内不乘车,每天早晨去洋行,车子也是停在百步之外。这和当今的显贵不一样,当今的显贵,小汽车一直要开到楼门口,下车时还要把闲杂人等轰开,摆的就是威风。侯六爷每天早晨去洋行,在走出百步登车之前,一路上无论遇见什么人,都要拱手问好。
侯春源大人,在侯姓人家排名第六,街面上人称侯六爷。侯六爷出任三井洋行中国掌柜之后,从侯姓人家分家出来,在当时天津卫的黄金地段大直沽建了一处大宅院,这就是本人小说中常常写到的那处侯家大院。侯姓人家最辉煌的时候,据老祖母生前对我们说,每年正月十五,灯节,家家户户放“花”,就是现在的放焰火,放焰火,费用极高,侯家大院放焰火绝对比大商号的成色高出多少倍,在大直沽一带,正月十四接闺女,正月十五晚上看侯家大院放焰火,已经成了一道风景了。
放一次焰火要用多少钱,没有人说过,据说现在重大节日放焰火,每次都要用上上百万,侯姓人家没有那么大的财势,拿出上百万元来看热闹,也是造孽了。但能够在大直沽居民区里制造节目气氛,一定也是一笔大花销了。
侯六爷有了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救济穷人,想于慈善事业上做一点点贡献。在天津卫,慈善事业的标志,就是开粥厂。粥厂,市间没有饭吃的穷苦市民,每天可以到粥厂来领一碗粥,粥厂多于冬天开设,我看见过的,一个大大的席棚,棚里有几口大锅,取粥来的穷苦市民,在粥厂外面排成长队,依次走进粥厂,自己带着粥盆,由舍粥的伙计盛一盆粥。
粥厂有大有小,大粥厂每天舍1000号,小粥厂每天舍100号,去粥厂领粥,事先也要登记,更要经过审批,当然不像后来办户口那样严格,只要到粥厂去一趟,不经过任何审查就可以领到号了,当然要早去,去迟了,就没有号了。
开粥厂之后,还想再做些慈善事业,每年冬天舍一次棉衣,据我的老祖母生前对我们说,侯姓人家每年都要舍上百件棉衣。舍棉衣要有仪式,事先也要登记,登记的事情由“地方”负责。“地方”,不是一个地理概念,在天津卫,“地方”是一种无形的民间组织。
舍棉衣还有一点小小的仪式,我在小说《天津百年》的第一部《买办之家》中描写过舍棉衣的场面,仪式虽然不很隆重,但也要有一番表演。到了舍棉衣的那一天,地方各界贤达自然要到场助兴,有的人家还会请来记者,舍棉衣的人家,老家长一定要亲自到场,还得衣冠楚楚,正二八经地非常严肃,粥棚外面张灯结彩,领棉衣的穷苦市民到齐之后,还得搞点活动,各界人士致词,向领棉衣的穷苦市民说几句话,一定要说明这次棉衣是谁家施舍的,更要领棉衣的穷苦市民记住这户慈善人家的恩德,最后施舍棉衣人家的老家长出面致词,譬如什么“天灾人祸,百姓涂炭,一时穷困,生计无着,本人某某某,一不能济世,二不能回天,只能以家人刻苦节俭之所余,买得几件薄衣,施舍邻里御寒活命,身单力薄,杯水车薪,唯家乡父老知我一片诚心。”云云云云。
侯六爷为什么要行善举?他不开粥厂、不舍寒衣行不行?当然行,不会有人动员他开粥厂,更不会有人给他指标每到寒冬一定要施舍多少件寒衣。侯六爷为什么要行善举,最后在侯家大院外面立了善人坊?此中自有原因。
旧日中国,有三种人家受到社会保护,还不光是一种荣誉,而是一种非常实际的社会保护,在长达几千年的中国动乱之中,这三种人家可以免遭劫难。
哪三种人家可以得到社会保护?
兵不犯,盗不抢,贼不偷。
一是状元府第。一户人家出了一位状元,那是给家乡父老争光露脸的事,一个人出门在外,说起自己是“×××状元同乡”,也算得是一种“出身”了。偷了状元府,就是偷了全乡父老,那是要遭到同乡唾骂的,那个盗贼也就休想再在乡里住了。第二种人家,贞节烈女,那是更不能偷盗的了,节妇清贫,家里没有隔夜之炊,就是下到院里,你也休想找到什么东西;再说,夜深人静,你一个粗男人下到人家节妇院里,偷物事小,名声为大,被人捉到官府,那是有杀头之罪的。第三种不能偷的人家,就是善人府了,人家有钱行善举,开粥厂,舍棉衣,你把善人府第偷了,一方的穷人还靠谁人施舍呢?
侯六爷吃洋饭,背后有三井洋行的势力,在朝廷官员眼里,就和洋人一样,据我的老祖父生前对我们说,有一天晚上侯六爷喝醉了酒,坐上车子,就是侯六爷大人专用的那辆红轮胶皮车,我爷爷怕老人家出去惹事,不能劝阻,就坐在后面一辆车上,紧紧地跟随。侯六爷吩咐车夫把胶皮车拉到天津府衙门,下得车来,狠狠地敲天津府衙门的大门,了得,府衙门,政府机关,一个普通百姓夜半三更敲府衙门的大门,道台大人出来,不打你40大板才怪。但,敲门的不是侯六爷吗?差役禀告到道台大人面前,道台大人立即吩咐开门,亲自出来迎接。
夜半三更,侯六爷找天津府道台大人有什么事?
下棋。
侯六爷喝醉了,我爷爷没喝醉,看见道台大人出来,我祖父忙上前致歉:“唉呀,道台大人,有罪有罪,家父酒后放纵,还请道台大人海涵。”
我爷爷还想向道台大人再说几句致歉的话,只是,你猜怎么着,道台大人居然吩咐差役摆好棋盘,而且茶水侍候,将侯六爷请进大厅,他两个人对面坐下,当头炮,把马跳地下起棋来了。
第一部分二、深宅大院里的买办人家(3)
当然,这盘棋下的时间并不长,没走几步,侯六爷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立即,我爷爷叫来胶皮车,又将我的曾祖父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