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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清晰,一阵突兀的马鸣声响彻天际,落在耳边极为刺耳。
闻声偏头,萧盈娣吓得整个心脏险些跳出来,马脸毫无预兆地冲进她的视线,马鼻与她只有几寸之隔。
缰绳一勒,马头被迫拉开,马儿不情愿地仰头哀鸣一声。
头抬高几分,陆笙羽正坐在马鞍上,身子隐没在烈日炎炎下,晕染的光圈早已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
“起来。”不冷不热的字眼从马鞍处传来。
风光无限十八载,她何曾为人所命令。正如他所说,风顺轮流转。太过讽刺的命运!却不得不认命,如今她较之于陆笙羽而言,就是鱼肉,有求于人,必将听命于人,任其宰割。
因为败落的王府,落魄的格格,除了顺从,她能做什么?
长久地跪着,一时站起,一阵头晕目眩,麻木的双腿隐隐发软,强忍支撑着,才不至于瘫软到地上。她在他面前已经够难堪了,仅可以守的一点尊严,她当然不会舍弃。
这个朝代重男轻女,而她是整个凤昭国的例外。睿王爷膝下并无男丁,而她是府内的嫡长女,睿王爷过分宠爱,早已是将她当做男儿养育,因而尊严于她也至关重要。
勉强站直身子,忽地,手腕一紧,纤细的皓腕被陆笙羽向上扯,毫无怜香惜玉的拉扯,仿佛骨节分离的疼痛沿着皮肤一寸寸蔓延,传至脑中,早已是疼痛不已。
眼前的景色一阵旋转,天与地瞬间颠倒,待眼中的事物静止时,她整个身子已被甩在马背上,肚腹猛烈撞击坚硬的马鞍过后只剩下锥心地疼。
不待萧盈娣缓解疼痛,身后的人挥手扬鞭,马儿如箭一般往前冲,剧liè的颠簸加剧腹部的疼痛。倒立的半身,血液急剧流向脑中,仿若要破颅而出。食物在胃内翻江倒海,酸腥的浊物涌在喉间,险些要吐了出来。
催人心智的颠簸感并未持续多久,马儿终是在三角亭停下。
腰部被人一按,萧盈娣毫无预兆地被丢下马,身子直直坠到地上。自马上坠下,虽不会致死,但难免不会伤及骨肉。
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身子骨自然孱弱娇气。
重重的一摔,全身的骨头仿佛被硬生生摔断,一时竟动弹不得。
看来她太过小看陆笙羽对她的恨意了,原以为回京是新的开始,如今看来不过是从一个佛香缭绕的囚牢落入到另一个虎口罢了。
自此后,她的人生注定不会太平。
萧盈娣趴在地上,眉头紧蹙,手腕处因方才的坠马,与地摩擦,擦破皮肉,血丝显现。
陆笙羽看着萧盈娣,并未半点愧疚之意。他弯身,抓起她的后衣襟,将她提了起来,另一手抓住她的下颔,将她的头固定在某一个方向,字字有恨意:“给我好好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一眼萧盈娣便认出了这个地方,即便落入眼中的满是灰烬和残败的几根木头,她也不会忘记这曾是三角亭。烧毁的楼阁在这繁华地带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刻意。周围的建筑宏伟新亮,独留这么一座废墟立于此处,其被烧毁的真实原因绝非自然因素这么简单。
修长如白玉的手指一寸寸拂过那张靓丽绝美的容颜,不可否认,萧盈娣性子不好,却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自古所言最毒妇人心,说的莫过于此类人了。手指拂过她的眉,缓缓下滑,拂过她的脸,下滑至她耳畔的缕缕青丝上,手指弯曲,一用力,青丝连带着她整个脑袋都被迫牵动,他眸子直直盯着她那双眼:“你可知道我为何带你来这儿?”
第3章 别无选择()
三角亭于陆笙羽是噩梦,于她萧盈娣难道就是好梦?
心虽存侥幸,但萧盈娣却不敢猜想陆笙羽的报复心理会有多强大。她迎视他那双恨意明了的双眸,心下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凉意一点点自她后背袭上,如同深冬的寒气冰冻了她的双脚,正一寸寸往上冻结她整个身子。
陆笙羽对萧盈娣眼中的惧意恍若未见,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很显然,他特别满yi萧盈娣此刻的眼神,怕就是对的,只有怕,报复才会得到最有力的效果。
随意轻扫周围来往的人群,而后,他凑近她,字字缓慢,咬字清晰:“我要你旧事重演。”
虽然对可能到来的报复有所准备,但真的来临时,却不得不畏惧。倒不是畏惧陆笙羽这个人,只是在盛宠下长大的她,如何做到在整个盛京百姓面前将尊严自我践踏?
“怕了?”陆笙羽扣紧她的下颔,眼眸急剧紧缩,恨意如同狂风暴雨在他幽深的眸子里翻滚咆哮,周身的气息也渐渐冷却,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冰冷的。“五年前的事你忘了不成?”
陆笙羽的话是一只无形的手掌,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曾经做过的无知错事又涌回她脑子里,她只觉得脸红无光。
“你不是要替你阿玛求情吗?要么你做,要么他死!”他给的选择,于萧盈娣而言,哪个都是死路。前者死的是自己所有的尊严,后者死的是自己最亲的阿玛。
既知答案会是自己预料中的,陆笙羽便显得不着急了,负手立于一旁,等着她的答案。
日头正上,热气袭人,灼得人满身汗珠,萧盈娣的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遍布汗珠,内心的纠结以汗珠的形式展露于人前。
来往的人渐渐驻足于四周,由三两个人渐渐积聚,不过半刻钟,周围人群密集,交头接耳地细语声模模糊糊,有些嘈杂。
即便是低垂着头,萧盈娣也能感受到无数道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一支支利箭,一根根插在她身上,遍体鳞伤,也插翅难飞。
一人自人群中奋力挤了进来,急促着步履,走到陆笙羽身边,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陆笙羽嘴角扬起,好戏至此才算是真正上演。
低沉嗓音轻轻而落:“快点选,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记得,好好伺候我的爱骑。”说道后一句话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中带着几分得意。
而后,他不再看萧盈娣一眼,朝着对面的纤尘轩而去。
心情愉悦,步履自然轻快。推开二楼雅间的门,陆笙羽正好透过半掩的屏风看到靠窗坐着一抹雪白的身影。
越过屏风,陆笙羽的脸上早已拂去方才的冷冽寒凉,面色缓和不少:“皇兄来很久了?”说着,行至陆子衿对面坐下。
“我刚到一会儿。”陆子衿清浅一笑,笑容如若春风,只是笑容背后的辛酸苦水又有多少人可知。
他与陆笙羽的命运截然不同,一个是养于皇宫的皇子,不受皇宠,空有头衔,无实权;一个是流落人间的皇子,一朝认主归宗,身份既定,恩宠并来。
陆子衿是个失宠皇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笑容里都藏着悲伤的男子自打萧盈娣懂事以来就常驻心里。
眼睇向旁侧紧闭的窗户,陆笙羽的话里意有所指:“这般热的天气,不开窗户岂不是要闷死。”他不待陆子衿做出回应,就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户大敞,三角亭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毫无半点掩盖。
陆笙羽视线落于马蹄下那个正缱绻身子爬行的身影上,嘴角倾斜:“如此有趣的情景,皇兄不看看么?”
陆子衿闻声,疑惑地侧头,顺着陆笙羽的视线望下去,萧盈娣跪在地上,从马蹄下爬行的一幕,被他看得真切。记忆中萧盈娣骄横跋扈,但本性不坏,如此烈性子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于马儿胯下跪着爬行,这般侮辱连陆子衿都不由得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第4章 胯下之辱()
马胯不比人胯安分,萧盈娣不知被马蹄踩了多少次。即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周围指责与鄙夷的目光如一把刀在她心上狠狠剜肉。但能如何?她不做能如何?
她是什么身份?她不过是个败落的格格,论及身份,连官宦之女还不如。
要她看着她阿玛死去,她万万做不到。况且如今遭遇奇耻大辱,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太过锋芒毕露,终将死于自己手中。
三年前不懂,在清平观的三年,她反思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自然也收敛了很多。
正如三年前,她被遣送到清平观的前一天,太后当着皇上和众臣子的面,扇她三耳光的训诫。
“这一巴掌,是怪你不懂得韬光养晦,恃宠而骄!性子冲动,使贤妃痛失胎儿!”
“第二巴掌,是斥你年幼无知,有眼无珠,冒犯太子,逼其蒙受奇耻大辱,大不敬!”
“第三巴掌,是教你如何恪守女子本分,莫像地痞辱没皇家颜面!”
这三年,她一直谨记着太后的那三句话,以及那三巴掌,在那之前,她从未挨过打。
她纵使再任性、不懂礼数,也不会傻到在贤妃的碗里放藏红花,那碗来历不明的补汤源自谁手,她不清楚,但她没做过,问心无愧。这件事她迟早要弄清楚,她绝不会让阿玛枉受罪责。
当然,现在想来,即便没有贤妃的那件事,陆笙羽迟早也会为了报复她而不折手段。如今,她早已不奢求陆笙羽会放过她,只求他看在她阿玛曾经对他收留之情上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换得她阿玛后半生安泰。如此而来,她受这点罪也值了。
“这位格格是不是五年前害当今太子爷受胯下之辱的盈娣格格?”不知是谁在与旁人低语,想必是个无知的乡野之人,否则岂会敢提这杀头的大罪。
果不其然,还不待得到确切的答案,突然而来的四个官兵就将那人带走,不用猜想,小命自是不保,他所疑惑的事将尾随他一同前往黄泉。
这并非先例,早前亦有人提及,即便是提及三角亭三字,也不会落得好下场,如今无人敢提半个字,就连小孩多嘴,都会被自家大人掌嘴责骂。
因而三角亭的烧毁,大家早已心知肚明是太子的意思。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辱骂声越来越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