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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去找。一定要把幕后主使给朕找出来。”赵倨有些气急败坏。今晚在茶楼自己惊慌失态,想起来胸中就有无名之火。“不是有标记吗?明日起把京都给我翻一遍,身上带有这种标记的全部抓起来,细细盘问。”
“是,圣上,微臣即刻去办。”何观基应道。但他清楚经过今晚的事情后,只有傻子才会还在身上带着蝙蝠玉牌。圣上的话他不能顶撞,只能应着。
赵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问,“那个李墨源会是他们一伙吗?”
何观基想了想,回答道:“不会。圣上。如果不是他一茶盏把那个矮个子砸伤,事情就会凶险许多。”
“那倒也是。”赵倨轻轻点点头,眼前浮现出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李墨源出手相救时的情景,心里居然有些感激。赵倨乜斜着眼睛望着何观基。“这么说,他还是朕的救命恩人。你顺带把他也查一下。”
“是,圣上。”何观基连忙回答。
这时,太监李德福进来禀报:“圣上,太师蔡宇鑫觐见说有要事启奏。”
蔡太师?赵倨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老家伙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宫里来干什么?这可是很少遇到的事情啊。这个上元节,外出有人遇刺,回宫有人求见,还真是很烦啊。
“宣。”烦归烦,蔡太师既然来了,也不能赶他回去。
一会儿工夫,蔡宇鑫穿戴整齐地出现,跪在文德殿里。赵倨脸上现出假笑:“太师深夜前来,有何要事啊?”既未说平身,更未说赐坐,明显是心中不高兴。
“圣上,杭州府发来急件,有睦州刁民造反,杀了青溪县令,占了睦州城……”
“哦。”赵倨出人意料地并未显得惊讶,而是镇定得出奇。这造反的事几乎年年都有,最后也都销声匿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杭州,睦州,离京都远着呢,要说凶险,还是今晚在馨香楼那一刻惊心动魄。
他心不在焉。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处变不惊呢。
何观基听了却是心里一沉,什么?占了睦州城?那董奇光的一万多兵马呢?太师为什么不说,该不会全军覆没了吧。
他算了一下,自己从睦州回京也有二十来天了,走时董奇光已经开拔到了青溪城外,这军情战报绝对不会是今天的。那为什么太师要今晚来禀报呢?何观基用眼睛盯着蔡太师看了许久,但是老家伙神态自若,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赵倨突然侧过身,问何观基:“你不是才从睦州回来?有这事?”
这一问,何观基心里忐忑起来,跪在下首的蔡太师也用眼角的余光望着他。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如果说不知道,自己岂不是有失察之责,如果说知道,这战报来得又太晚了,那不是把太师的底给泄了。
不愧是圣上身边的人,机警聪明,见风使舵的功夫了得。何观基几乎是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睦州地方因为灾情有些民怨,我回京前是听到些风声,但没想到事态变得如此严重……”
既然是早也耳闻,便不算失职,更因为圣上下旨才回京,何观基也就不能一查到底。最后才酿成大事。这样说也巧妙地为太师圆了谎,老家伙应该满意。
“作乱首领名叫方乐,手下贼众有两万人,在睦州称帝改元,自称义圣皇帝。”蔡太师不紧不慢继续禀报。
“两万人?”赵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弓起,随即又慢慢放下。“那还不快点派人弹压?”
蔡太师跪得有点吃不住,毕竟一大把年纪了。但圣上没发话他绝对不敢起来,所以心里很不痛快:“可是圣上,两浙路兵马都监董奇光因大意失手,损兵折将。目前两浙路已无兵可用。”
“那其他地方呢,福建路,淮南东路,京都禁军。”赵倨越说越烦,老东西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嘛,到现在还绕来绕去,絮絮叨叨,让人不得要领。
蔡太师这才说到正题:“其他地方派兵不是不可以。但这冰天雪地,粮草就很成问题。”
何观基明白了,这老滑头,弄了半天是想趁机捞点油水,发些国难财。看来挑上元节的晚上禀报此事,一则显示自己日理万机,忠心耿耿,二来是借圣上过节高兴的机会暗度陈仓成其好事啊。
圣上却是个二百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套住了:“那要多少?你拟个数字让户部从库中拨付。”
“遵旨。”蔡太师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这一晚上没有白跪,他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那微臣就告退了。”
退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忘记站在一旁的何观基,目光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从对方脸上掠过。何观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赵倨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全身放松地长吁口气,然后慵懒地朝何观基摆了摆手。
“微臣告退。”何观基知趣地往殿外退去。
京都方府。
十五的上元节一过,这年就算过完了。人人都一改多日的懒散清闲,恢复常态忙碌了起来。方老爷开始到衙门办公,早出外归,李墨源也重新拾起了搁置很久的功课,每日在房中叽哩哇啦、子乎者也地念个没完。掐指算算,会考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没有几天了。
晌午,李墨源把胡喻鸣送与他的策论又温习了一遍,直觉得胡大人的文章真是文笔犀利,字字珠玉,有如行云流水般练达流畅,令人百读不厌。他越加喜欢,干脆就背诵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很快熟记在脑海之中了。背完文章有些疲倦,他踱出折桂轩,远远看到几位客人由方昌义带着,似在游览方府的庭院,其中一人官员打扮,四十岁上下年纪,衣着光鲜,器宇轩昂。其余几个围在他身边的人倒像是他的家人,不停地说说笑笑,显得很是热闹。
平日家中来了客人,方昌义总会让下人来请李墨源出来与客人见面。李墨源想,今日舅舅倒是有些奇怪,难道是会考临近,怕耽误自己温习功课?那老爷为什么今天没有去衙门办公呢?
恰巧夫人房中的丫鬟墨菊从身旁路过,李墨源喊住了她,问道:“是府里来了什么客人吗?”
墨菊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话不愿意说出来,但又不敢啥都不说,只简短地说了句:“是礼部刘侍郎过府来拜会。”说完就要急匆匆走开。
李墨源拦住她,又问。“老爷今天不用去户部公廨办公吗?”
“奴婢真的不知道,对不起表少爷。”墨菊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说完这句话,她再也不愿停留,绕过李墨源的身子一溜烟走了。
这墨菊今天怎么了,这么奇怪,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自己?那会是什么事呢?李墨源越发好奇起来。他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可以打听,便回到屋中拿起一听茶叶,径直朝方府的后门口走去。
李墨源知道,这后门的看门小厮心直口快,胸无城府,府中有什么消息只要他知道,一准能问出来。
后门口,小厮许是才吃过饭,正坐在向阳的墙壁处剔牙,李墨源走过去,小厮瞥见,急忙站起来打招呼:“表少爷……”
李墨源抬手示意他继续晒他的太阳,把一听茶叶塞到他手上,轻声说道:“我那里有些茶叶一时喝不完,怕坏了就给你带了一点过来。”
小厮受宠若惊:“表少爷,您看您这是,我哪能收您的东西……”
“你就收着吧,别不好意思。”李墨源说着,接着假意随口聊天说道;“刚才看到老爷陪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在游园子呢,你别让他看到你在晒太阳啊。”
小厮答道:“您是说礼部的侍郎大人啊,他们刚从这儿过去,应该不会回来的。”
礼部侍郎大人?李墨源吃了一惊。各部中侍郎的官位仅在尚书之下,一般是从三品,官阶可比舅舅的六品高出许多。就算拜访,也应该是舅舅去拜访他,他怎么会纡尊降贵到方府中来呢?再说对方是在礼部,舅舅在户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是舅舅为了自己春闱的事情找的这位大人?李墨源开始胡思乱想。
“你知道侍郎大人为什么到府中来吗?”李墨源终于忍不住地问小厮,问话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小厮丝毫也没留意李墨源声音和表情的变化,快人快语地说:“刘侍郎是过府来下聘礼的。表少爷不知道啊?刘侍郎家的大公子和我家府里的二小姐订婚了,婚书都换过了……”
小厮后面说的话,李墨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这个消息简直是晴空霹雳,李墨源感到一阵晕眩,接着眼前模糊一片,脑袋里嗡嗡直响。他快步往回走,他不想在小厮面前失态地淌下眼泪,所以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已经小跑起来。
回到折桂轩,手忙脚乱地闩上门,倒在炕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低声音痛哭起来。
墨源从东厢房的会客厅出来,神情沮丧至极。舅舅的话犹在耳边,挥之不去。那些话语看似温存和蔼,却让他的心几近破碎,一阵阵地颤栗。
“你能给丹霏什么?让她陪你读书?还是让她跟你回台州,去当绸缎庄的老板娘?”
墨源想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惊讶到有些恐怖吧。他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往日对自己体贴关心,慈爱有加的舅舅吗?如果是舅妈,他倒是可以理解,但舅舅什么时候也突然变得这样势利,这样庸俗,这样不通情理了?还是他当真不知道自己和表妹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不,不可能。他早知自己的心意,也知表妹的心意,那舅舅就是故意这样做的。看来,任何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都是不能免俗的,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攀高枝附权贵是人的本性。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看透了更多的东西。
舅舅,为什么要活生生地拆散我们?为了那点富贵,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