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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沉重的扫帚,屿筝缓缓清扫着殿前的落雪。在司药处的时日虽不长,每日做的事比起掖庭的其他宫女而言也轻松许多。即便是这样,她水葱般的纤纤玉指上,不免还是起了茧,落下了伤口。
正当屿筝气喘吁吁的将殿前的积雪清扫干净,打理出行径的时候,却见一个时辰前才离开的谨德又一路小跑着折回。
搁下手中的扫帚,屿筝上前盈盈一礼:“公公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忘了吩咐奴婢?”
但见谨德抹了抹额上的细密汗珠,连声道:“使不得了!使不得了!都怪奴才糊涂,竟一点没瞧出皇上的意思来,小主还是紧着些走吧!得去郁司药那打点了东西才是……”
屿筝被谨德这番连珠炮说的晕晕乎乎,有些疑惑的问道:“德公公这是说什么呢?
“哎呀!”谨德急得直拍腿面:“小主可是糊涂人呢!奴才能说什么?皇上啊!瞧上小主了!这不从玲珑阁出来,就封了小主为常在,一会儿就要去司药处宣皇上旨意了,奴才赶忙先来知会一声……”
之后谨德似乎还在急急说着什么,可屿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了,脑海里只回想着一句话:“皇上啊!瞧上小主了……”
神情恍惚地跟着谨德回到了司药处,便见小顺子一早便在侯着了,谨德急忙上前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朗声说道:司药处宫女白屿筝接旨!
话语一落,侯在院中的司药处的宫女们纷纷跪了下来。
“皇上口谕,着封司药处宫女白屿筝为八品常在,赐居邀月轩,钦此!”
宣了皇上旨意,谨德满面带笑的看向屿筝道:“筝常在,谢恩吧……”
屿筝一怔,俯下身去:“谢皇上恩典……”
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屿筝微微颤抖,即便在采选时设法逃避,却不想仅仅玲珑阁中一瞥,皇上从蓉嫔手里救了她,却又亲手将她束缚。
谨德见屿筝久久跪在地上不起身,便轻咳了几声道:“筝常在起吧……这地上也怪冷寒的,若是伤了身子,还怎么侍候皇上?”
屿筝缓缓起身,便见司药处宫女们的神色都带了几分诧异。站在一侧的郁司药视线冰冷地看向屿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遥羽,去看看筝常在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东西……”
遥羽走上前来,看了屿筝一眼,便搀扶着她进了屋子。
站在院中的众宫娥们虽不敢多言,但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嫉恨之色。前些时日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满面红疹的宫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面上方才痊愈,便能让皇上着封了常在。一瞬之内,奴才摇身一变就成了主子,即便她们有千百个不服气和不情愿,却也只能卑躬屈膝。只是她们也十分清楚,如果屿筝得了恩宠步步高升,那便只能说是修来的好福气。可若是不得恩宠,活得连个宫女都不如的时候,那才真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一入得屋中,遥羽便轻轻关上了屋门,急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蓉嫔将你从药苑带走后,许司膳便去求阮尚仪相助。我守在玲珑阁前没多久,竟然就瞧见皇上来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德公公又带你往玉水阁去。可从玉水阁回了司药处,你竟然就成了常在?你不觉得太蹊跷了些吗?”
见屿筝沉默不语,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遥羽急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爷都已经将一切打点妥当,可眼下还怎么得了宫赦?若是爷做的一切被察觉,你可知道他会惹祸上身!”
屿筝将入掖庭后摘下的海棠步摇和粉玉蝴蝶簪握在手中,这才直起身看向遥羽:“玉娆姑娘,我知道你在意顾公子。所以请你转告顾公子,不必再为我费心,即便是哥哥求他,也勿需再应,我是不会出宫的……”
听到屿筝说自己在意顾锦玉的话,遥羽的脸上不仅微微一红。
在意……名动京城的花玉荛对顾锦玉何止是在意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在意,她何必放着馨香楼舒坦的日子不过,却要百般乔装混迹在掖庭之中。倘若还在馨香楼,即便不能表明心迹,可能时常看见心爱之人,也是好的……
心念动了几动,遥羽忽然贴近屿筝身侧,反手锁住了她的咽喉。屿筝只觉喉头一紧,便喘不上气来。遥羽的声音继而变得沉冷冰凉,微冷的气息在耳畔轻吐:“白姑娘,我自是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爷那里。可是你记住了,如果爷因为你有什么闪失,我花玉荛绝对!会要了你的命!”
说罢,遥羽手下一松,将屿筝向前一推,自顾自地看着她急喘着厉咳了几声。屿筝待气喘的匀顺了些,转过身看向遥羽,但见她冷魅的脸上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杀意甚浓。然而屿筝只是轻然一笑:“这才是我所知道的花玉荛……馨香楼的玉娆姑娘……”
话语落定,也不顾遥羽微微有些惊诧的目光,屿筝便整了整衣衫朝着屋外行去。只留下遥羽一人在屋内发怔。遥羽觉得,仅仅就在一瞬间,屿筝突然让她觉得陌生。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的双眸忽而变得安定灼然……
屿筝走出屋外,径直行到郁司药身前,盈盈施了一礼道:“郁司药救命之恩,屿筝没齿难忘……”
郁司药的脸有几分难看,无论怎么说,屿筝现在也是常在,是主子的位份了。可当着司药处这么多宫女的面,竟毫不顾忌地朝着自己行了一礼,倒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郁司药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也许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单纯无知……
“筝常在言重了……”郁司药回应了一礼,略显恭敬的神色算是给足了屿筝面子。
看到屿筝两手空空地走出屋子,谨德有些诧异地迎上前去:“筝常在,可都打点好了?奴才怎么瞧着……”
屿筝微微一笑:“都打点好了,烦请公公带路吧……”
直到看着屿筝的身影消失在尚宫局的宫门处,郁司药才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道:白屿筝,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却说屿筝跟随着谨德行至邀月轩,才发觉此处与尉香盈尉美人的逸和轩同出一处。尉香盈袅袅立于逸和轩的门前,看到屿筝随着谨德公公入了邀月轩,只冲着屿筝淡淡一笑,算是先行见礼。
屿筝当日听穆心越说起过这位仅被封了美人的尉香盈,如今看到脸色略色苍白,又有些瘦削的尉香盈倚在门边,寒冷的冬日里,只着了一件靛青薄棉锦的宫裙,也多少猜得出她的处境。回应了尉香盈温婉一笑,屿筝皱着眉进入邀月轩,侍候的宫女便迎了上来。
“奴婢芷宛,见过筝常在……”行礼的宫女年纪尚小,眼神生怯,但礼数周到。
屿筝微微一笑,便急忙道:“起身吧,不必多礼。蒙皇上恩典,你才唤我一声常在,若不然,我亦是掖庭中的一个寻常宫女罢了……”
芷宛一惊,抬头看向眼前这位筝常在。她虽是入宫不久,别的不知,可她唯独知道的一点是,这各宫的嫔妃娘娘们,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地争皇上宠爱,比母家荣耀。偏偏眼前这主子,竟毫不忌讳自己出自掖庭。
一侧的谨德也觉得颇有不妥,轻咳了几声插话道:“这话日后筝常在还是莫说了吧!若是被皇上听见,少不得要动了怒,既然成了小主,也不必再提起掖庭了……”
屿筝听到,微微欠身:“多谢德公公提点了……”
“筝常在这倒是言重了……”谨德的脸上复又浮现一个笑意:“筝常在且先歇息片刻,嬷嬷随后就到……”
“嬷嬷?”屿筝有些纳闷,不过一个常在而已,怎会有嬷嬷侍奉?
但见谨德狡诈一笑,连声称赞筝常在是有福之人:“这皇上今儿着封了小主为常在,也让奴才顺道吩咐内务府准备准备,挂了小主的牌子,这几日便备着侍寝吧……”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四)()
侍寝!其他嫔妃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对于屿筝,竟似是五雷轰顶。谨德却也不再多言,只带着小顺子退出了邀月轩,自是往紫宸殿复命去了。
屿筝瘫坐在榻上,心神恍惚。遥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说的不错,可屿筝也并非全然无觉。今日无论是蓉嫔的出现也好,屿璃在玲珑阁大闹也罢,甚至是皇上突如其来的着封,都让她觉得太过巧合和诡异。
在玲珑阁的时候,皇上的脸上何曾过分毫“瞧上她”的意思,可谁又能料想到,少许时辰前,她还是在玉水阁清扫的宫婢,而此刻却身处邀月轩,成了位小主。
一想到的玉水阁,屿筝的心不免微微悬起。王爷的悲痛牵扯着她的心,可一想到被王爷揽入怀中的一瞬,屿筝又不免红了脸颊。
就在红晕微微泛上脸颊的一瞬,屿筝心里忽然一惊。玉水阁!难道谨德遣她去玉水阁并非是看上去那般简单?!如果是这样,那么发生在玉水阁的一切……屿筝无端心慌了起来,可皇上为何要让谨德带自己往玉水阁行去?难道是入宫时,王爷打点孙公公和林姑姑的事被皇上察觉?
想到这里,屿筝心中一片烦乱。一侧的芷宛见她心绪不宁的模样,只轻声唤道:“小主,你在想什么?”
“无事……”屿筝看向芷宛,淡淡一笑,随即又道:“不如你随我去逸和轩瞧瞧……”
当芷宛搀扶着屿筝行至逸和轩的时候,尉香盈正坐在暖阁内绣花,屋内有些寒凉,宫婢抱了锦被盖在尉香盈的腿上,便窝在暖阁后,倚着木阁打起盹来。
屿筝进入,看着冷冷清清的逸和轩不免轻声叹了一口气,不料惊动了尉香盈。但见她回眸一瞥,便急急起身道:“筝姐姐怎么来了?”
“你……认得我?”屿筝略显得惊讶。
只见尉香盈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合阖殿中,筝姐姐虽被宸顺常算计,只得了一个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木笛,可是姐姐毫不生怯,神态自若,所以才会对姐姐记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