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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皓洁黯然沉吟,“傻丫头,你的天地是后宅闺阁,不是修罗疆场,这不是你该想的,快些回去吧!”转身往回路走了几步,她又道:“子衿,我以前一直怨父亲,甚至恨他,他想图谋皇权霸业,想控制原业,可为什么要牺牲我?明明知道我与璧桓真心相爱,仍是铁了心送我进那不见天日的牢笼。现在我明白了,王霸之途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我既托生玉家,享有着父亲给我的荣华和才貌,便该为玉家尽我所能!”
她渐渐回首,笑中有泪,“所以等父亲凯旋归来,请你帮我告诉他,日后宫中有我在一日,衣带诏这种事情就绝不会再发生!”
玉家的背后已是悬崖,稍有踏错,他们所有人便是这尸海的结局。
迤逦铺地的红锦团花捻金丝线绣凤袍拂过青山草曼坚决而去,玉子衿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在这个位置,他们终究都逃不过这个乱世。
这一场“上京之战”不出数日就声势浩浩传遍天下,灵机郡主与玉二公子之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声名天下,纷议不止。这一对双胞胎年少轻龄以智计引侯南康十万精锐尽数折损,到底苍天是有多厚待玉策才给他此等庇护,很多人不得不意识到这个天下怕是归于玉氏不远了。
当玉策击溃侯南康带兵返回上京时,眼前的惨烈景象生生令他与一干大将看直了双目,直呼大快人心。
一把将一双儿女拥入怀中,玉策摸着女儿的脑袋第一次用那般热切欣慰的眼神看着玉寒,直到现在他都难以相信自己原来看走了眼,能在此等境况下保住上京内部司衙按部就班条条不乱,还能利用天时地利全歼敌军,固然有玉子衿和端纪相助,可玉寒之力却也绝不在少数,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京畿都统之位暂缺,寒儿可愿领之。”
京畿大都统领上京内外防务,官居正二品,控五万长从卫。
玉寒才年方十二,领此要职,史无前例。
一旁的玉天和几个大将眼睛不禁亮了亮,连玉子衿都忍不住从父亲怀里抬起了头,生怕这个冰块油盐不进会摇头。
“孩儿遵父亲之命,定不教父亲失望。”玉寒的表情依旧冷淡,并没有常人会有的受宠若惊,但这番回答却是开了窍般的让人欣喜,再不是以往千篇一律的——“嗯”。
“好!哈哈哈!”玉策不禁放声大笑,紧拥着一双儿女入城而去。
哀乐震天,纸花漫卷。且将一把烛火,祭乱世亡魂,无边尸骨。
祭台前,礼官大声陈颂着为阵亡将士所写的祭词,玉策焚香一把躬身三拜,锐利眼睑染上悲痛,尤其当看到李易的灵棺被将士们抬上台时,更是忍不住抚棺涕泣,哀不自胜。
他麾下亲信众多,俱是九死一生的过命之交,李易却是最早便追随他的那一个。
还记得那年彭城闹市,那个背着老母满街寻医的壮汉一头鲁莽撞在了他的坐骑之上,直直将那千里灵驹震退数步,还伤了眼睛,见此情形,那大汗不卑不亢,端端放老母在地,身穿一身麻葛向他屈膝下拜,“草民鲁莽,官爷恕罪,只是老母染病耽搁不得,还请官爷通融则个,容草民问医安置,事后必亲身来投,愿当牛做马赔偿宝骑。”
往日言犹在耳,今夕却成死离,叫他如何不痛!
侯南康,我必叫你血债血偿,倾你所有偿我这一员爱将!
“玉王节哀啊,李帅已去,断不愿您如此悲伤,还请爱惜自身!”苏净隐含疼痛,躬身劝解。
玉策摆摆手,拭去眼角泪水,再抬头,正见一人孝衣如雪,长剑似龙,步步而上祭台。
旭日卓盛,照得一众将帅纷纷半闭眼睛,但不妨碍他们看清那个少女是如何玉臂如带,银剑作舞,婉转流风,势可回雪,悲伤断肠的声音高吟一首《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吟罢,一剑舞毕,回锋入鞘。
仅以这一曲殇悲祭所有乱世孤魂。
几个大将面露戚然,忍不住悲痛望向灵棺,原以为李帅故去,这一身流风回雪的高超剑法也将绝迹尘世,竟不想已经俱传郡主,后继有人,善矣!
玉子衿容色寂寂,双手捧剑与同着孝衣的玉寒双双跪拜棺前,对玉策道:“父亲,师傅终前孩儿曾许诺要与二弟为他身后之事尽儿女之道。”
玉策点点头,“好,你二人有此心,也不枉李帅当初对你一番教导!”
长号引鸣,响锣开道,均甲罗列中数百铁骑披麻戴孝相对而立,白衣乌发的少女捧灵位自铁骑夹道径直而出,她的腰背挺得分外笔直,沉重灵位未将她的纤细玉臂压塌半分,身后灵棺与百骑人马车乘井然尾随,随她以这一场军礼浩瀚送这勋臣宿将。
“二公子怎么老看着老夫手中的剑啊?可是想学?”
“嗯,我想学,我想。。。。。。想有一日能为父亲执剑,护卫玉家。”就像那个人一般。。。。。。剑走游龙,令人神往。
“那好,老夫教你如何?”
“好啊。。。。。。可是,可是我不是公子。。。。。。”
“额。。。。。。古有韶烈公主执剑定乱世,女子亦能压须眉,郡主既有此心,老夫定当倾囊相授!”
。。。。。。
师傅,一路好走!
徒儿定不负您教诲,一生执剑,护卫玉家!
入夜,月明星稀,明清徽挥退了身后几个侍女,亲自捧一盏清茶进书房来。
玉策似乎正伏案深思着什么,看到妻子温和一笑,有些疲惫地靠在她的身上。
明清徽叹息一声任由他靠着,嫩如白藕的手为他捏着太阳穴。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和几个儿女险些惨死上京,与他天人永隔,心里就不禁生出后怕来,多亏了一双儿女力挽,否则此刻,她真不敢想。。。。。。
轻柔眸光注意到桌案上笔势雄健的两行字,明清徽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明月入怀耀蓬荜,蛟龙出世始腾风!”
明月为谁?蛟龙为谁?
明清徽再清楚不过。
她眼中神色闪烁,停顿了好久,问道:“王爷不是下令让知情人封口,怎么今日却提起这件事来了?”
玉策浅笑抓住妻子柔胰,“自然是相信了上天不止赐了为夫一轮掌上明月,还有一只五爪生猛的蛟龙。”
灯光下,明清徽神色难辨,不禁回忆起往年事来。
多年前,玉策刚初显锋芒于乱世,忽有一日明清徽于睡梦中见蛟龙入梦,明月入怀,醒来后察觉身体不适前去问诊,便得知腹中竟怀了一对双生胎。时玉策在外,明家太夫人闻得此事,甚感蹊跷,便请来崇溪觉明寺得道高僧为女儿腹中孩儿批命。
高僧却道:“蛟龙为男,明月为女,夫人腹中乃是一对龙凤双生胎,天降异象,实为大富大贵,位极人尊之相。”
十月怀胎后,明清徽果然就生下了一对儿女。
而玉策的事业至那起,比之先前愈加顺风顺水,犹得神助,直至如今权倾朝野,威震天下。
夫妻俩都不是迷信之人,纵有后来步步高升,也权且看做时也运也,俱是玉策九死一生刀剑舔血所得。况且一对儿女,玉寒素来山水不显,心智难观,玉子衿又是个女儿身,也不过将此看做个祥照罢了。
后来,玉家势大,恐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于一双儿女不利,玉策索性对知情者下了封口令,此事渐渐就再无人提。直到上京城围被这姐弟俩智计所破,玉策才忽然想起。
如今,这一双儿女果然是他的皎皎明月,神助蛟龙!
“不过巧合,做不得真的,这两个孩子才多大,此次若非侯南峪志大才疏,自负轻敌,哪有他们的便宜可讨?”
玉策不以为然笑了笑,“虽是预言,做不得数,但衿儿与寒儿此次确是为夫的天降救星,尤其是寒儿,以往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轻看了他,日后当会重重弥补。”他轻轻拍了拍妻子肩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玉家树大招风,这事你我夫妻二人心中明白即可,我不会向外人提起,他们姐弟俩如今已是名声大噪,这个批命若传扬开来,只会把他们推上风口浪尖,你且放心便是!”
明清徽温婉浅笑,柔声称是为玉策捧上热茶,眼中的愁绪却迟迟没有散去。
第十八章不再是少年()
侯军十万精锐尽在上京折损,侯南康被玉策于回阳关外挫败后,见侯南峪久不支援便直接带八万残兵南下渡江而去,陈兵官峡,养精蓄锐。
官峡乃泊南重地,前据朔江天险,后有群山环抱,占据地利之胜,兵力虽少,却难以强攻,况且玉策麾下将士多北方招募,本就不擅水战,单横渡朔江一事,就已经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你说什么?公西越要和本王结盟共抗侯南康?”黑亮的俊眼微睁,玉策似突然才想起还有公西越这个人。
说起这两年的川西,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好像在夷族之乱以后,宇文铮就收起了所有锋芒,甘于沉寂无声,但其声名却没有在川西军中有所式微。
而公西越父子,表面牢牢握着川西大权,实际却如指尖流沙,手中权柄日复一日中在被人渐渐吞噬。这次玉策与侯南康大战就是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依公西越的性子势必要来给其中一方搅乱,以求分一杯羹,可川西军却始终未动,很明显是其中除了乱子。公西越已经年事已高,只怕再过不久,这川西就要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