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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翳看着萧藏半晌,忍下了怒气,将剑收了回来,让家奴直接将这江州知府关入大牢去了。府衙中的人,也知道这苏云翳是京官,比他们知府品衔更要大上许多,见他这么做,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萧藏拦不住他,只在苏云翳做完之后,对他说了声,“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这江州的事。”
苏云翳虽对萧藏有些不明的情愫,却也不愿为他舍弃自己坚持的东西,所以面对他这样的威胁,只冷睨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江州知府被打入大牢,动了刑之后,就什么都招了,只是他招的事,实在令苏云翳有些匪夷所思。他招认说,将城中一些百姓借夷狄之事赶出城,是因为江州年年饥荒,若是不赶一些人出去,这江州里的百姓,怕是都要完了。
苏云翳看他说的不似是假的,就又道,“朝廷每年,不都会派发些赈灾的粮款吗?难道你都贪污了不成?”
江州知府刚受了杖责,趴在枯草堆中,泣不成声,“下官即便是个贪官,也知道,碰了赈灾的粮款是杀头的罪。”
“那那些赈灾的粮款呢?”苏云翳『逼』问。
“赈灾的粮款,是有,若是没有,这江州早就完了。”江州知府痛哭道,“但这赈灾粮款,是上面发下来的,层层盘剥,真能到江州的,也只有那么一点。”
“层层盘剥?是谁?”
江州知府止住哭声,“下官不说,死下官一个,说了,怕是一家都活不了了。”
江州知府虽没有说下去,但苏云翳已经从这句话里,知道了关键。他从监牢里出来,他身旁的人猜测,“大人,会不会是萧藏?”
一些银子,自然会流到萧府,但,又绝不只是萧藏一个人。
层层盘剥——赈灾粮款拨下来,经过多少官员之手,大半个朝廷都涵盖其中,这江州知府,还能弹劾百官不成?苏云翳这时候,才忽然明白,萧藏和他说这江州事已经了的了意思。因为即便他查出流民一事真正的原委,他也管不了。
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父亲一生为官,却鲜少离开京城,在天子脚下,惩恶扬善,是何等容易的事。但若要去细究真正的恶,只怕连他的父亲,也会生出乏力来。
……
萧藏也正想看看,苏云翳准备如何收场,就听家奴禀报说,苏云翳将江州知府给放了。也不知他是如何处置的,江州知府又将那些赶出城的百姓接了回来。
他去见苏云翳,见苏云翳面『色』沉凝的站在江州城城门口。
萧藏从身后走来,“想必苏大人已经查清楚了吧?”
从城外走进来的百姓,步履蹒跚,和几日前几乎一样,只是这一回,苏云翳再没有那种释然的心情了。
萧藏站在他身旁,同他一同看那些百姓,“苏大人不必伤怀,等回了皇都,今日所见的一切,很快都会忘掉。”
“自欺欺人吗?”
萧藏没想到苏云翳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还以为,按照苏云翳这样迂腐的脾气,会怒斥他一通。毕竟,说起贪官『奸』臣,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爹。说不准以后,也会是他。
“这天下贪官污吏何其多,又哪能真正的怪罪于一个人呢。”苏云翳忽然说。
“只怪有些人无能,不能尽除贪官污吏,就只能将全天下的罪责,推到一个人的头上。”
苏云翳听出了话中刺人的意味,他转过头来,看着萧藏还是那副傲慢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场景,和那日在城墙上看到萧藏,目送萧云远去的场景,合在一起。
萧藏以为他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也不在意,转身就要走,没想到苏云翳忽然喟叹一般的说了句,“嗯,你说得对。”
萧藏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变成一副狐疑的模样,看着苏云翳。
苏云翳一下想清楚了一些事,心中对萧藏的看法,也变了许多。他看萧藏袖手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浮于脑海,连同昨夜那个梦……
“该启程了,苏大人。”
苏云翳一下子被这句话惊醒,他看着萧藏,缓缓摇了摇头,“不急。”
萧藏侧过头看着苏云翳。
“我还有一事,想请教萧大人呢。”苏云翳说。
“像你这样的大才子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萧藏对他说的十句话中,九句都恨不得带着刺,苏云翳这一回仍然没有反驳,“萧大人一定知道。”
萧藏还在想着苏云翳会问他什么,就感觉到腰上一紧,苏云翳挟着他的腰,直接将他带上了旁边的一匹马上。萧藏骑术实在不精,连温顺的小马都有些驾驭不得,现在忽然被带到了马背上,手上连缰绳都没有,吓得伏身抓紧了马鬓,“苏云翳,你!”
终于听到不是那假惺惺的‘苏大人’三个字了,苏云翳心中积郁的烦闷,好似也因此散了一些。他也翻身上马,坐到了萧藏的身后。
“你!”
第57章()
“萧大人!”
萧藏听到萧隽在身后叫他; 偏偏他叫苏云翳挟着,回首只能看到匆匆倒退的景物。
“放我下去!”萧藏五指抓着马鬓; 在颠簸中脸『色』泛白。
苏云翳垂下眼眸; 往面前的萧藏看去; 萧藏生的虽不算高大; 但也是长身玉立的人物; 只是此刻因为惊惧,不得不伏低身子,显得有几分楚楚的韵致。苏云翳神『色』奇异; 伸手揽住萧藏的腰身; “抓紧了。”
萧藏想要推搡他; 但此刻在马上,又不敢,只得任由他揽着。
骏马跑的极快; 转眼间就已经远离江州城; 苏云翳看四周青山环绕,慢慢勒马停了下来。
萧藏伏身在马上; 往日不可一世的人; 此刻双肩微微颤抖,令人因他这样的柔弱姿态,生出几分怜爱来。苏云翳将揽在他腰身上的手臂收了回来; 趴在马身上的萧藏; 见奔驰的骏马终于停了下来; 按着袖子中的匕首; 就猛地转过身来。
苏云翳正要扶他肩膀,忽然见眼前流出一片青光,想到萧藏这样狠毒的手段,想也不想的就闪身避开。
萧藏是真的动了怒,一击被避开,又向下劈砍过来。
苏云翳这次闪躲不得,直从马上坠了下去。他这一下摔的实在狼狈,等从地上抬起头的时候,萧藏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只是他不知怎么有些疲软的样子,跳下来一下,竟然没有站稳。苏云翳看了,竟也不为刚才萧藏险些伤他而气恼,反而笑了起来,仰躺在地上,看着萧藏,“原来你是真的不擅骑马。”
萧藏勉力稳住身形,看了地上的苏云翳一眼,负气将匕首收了回来,“这里是何处?”
“不知。”
萧藏看四周是陌生的景物,连江州城也看不见,又听苏云翳这么说,气的又要将匕首□□。
能从萧藏脸上,看到这样明明白白的喜怒,苏云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笑了起来。萧藏把他这笑当做嘲弄,睨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他还没有走出去多远,从地上站起来的苏云翳,掸了掸身上沾着的灰,牵着缰绳,望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萧藏。”
萧藏停下脚步。
“你现在还恨我吗?”
萧藏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苏云翳知道他的答案,牵着缰绳,追了过去。
江州城外,地势复杂,苏云翳方才也是兴起,将萧藏掳了出来,一路上也并未记路,萧藏虽然聪明,但刚才那样紧急的态势,又怎么会记,两人一马,慢慢在密林里穿梭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密林里忽然传来马嘶声,苏云翳以为是江州城里的猎户,循声走过去,却看到了一行夷狄在那里扎营。他们这才想起,这江州城外,是有夷狄徘徊的。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正在两人想着静悄悄离开的时候,那夷狄驯化的一头灰狼,冲着他们所在的地方咆哮起来。骏马受了惊,挣开缰绳逃跑了。
苏云翳反应很快,捉住萧藏的手,道了声“快走”,就带着他往与骏马逃跑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与之响起的是兽类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咝——”头发忽然叫什么东西挂住了,萧藏按着一缕头发,痛的吸了一口凉气。
苏云翳回过头,见是萧藏的头发,挂在了一截横生出来的树枝上,萧藏一边扯着头发,一边回望着,他瞧见那半人高的灰狼,正穿过灌木,朝他扑了过来。他心里一抖,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面前捉着他手腕的苏云翳,忽然将手松开。
萧藏以为苏云翳是要舍了他独自逃命,反手将苏云翳的手腕握紧了。想舍了他逃命吗?休想!
苏云翳是要帮他解挂在树枝上的头发,没想到萧藏握紧了他的手,让他那只手动弹不得。眼见着那只灰狼『逼』近,萧藏心里一狠,直接将头发从树枝上拽了下来。苏云翳见他脱身,也松了一口气,带着他继续往前跑。
萧藏总觉得苏云翳是有意害他,一路上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咔擦声响,苏云翳一脚踏空,萧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滚下了被灌木掩盖的山坡。
一阵地转天旋之后,苏云翳挂在一棵树上,睁开眼看山坡上那只凶恶的灰狼。那灰狼看到跌到下面的他们,龇着牙在上面徘徊一阵,就转身离开了。苏云翳扶着树干,寻找萧藏的踪迹,最后在山坡下,看到了昏过去的萧藏。
他挂着的树干,离山坡地下还有一段距离,苏云翳挣了一下,从树干上又坠了下去。
萧藏是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苏云翳看到他额上渗出的血,心里一惊,伸手去探他鼻息。
在他探查萧藏鼻息的时候,闭着眼的萧藏忽然睁开眼,他额上的血已经流到了面颊上,但他目光却清明有些怕人,“怎么,想我死?”
苏云翳见他还清醒着,立时就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