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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林小姐长长的抽泣了一声,她绞着手中的手帕,又唤了一声:“孟姐姐。”
孟今聆跟建安的视线相遇而上,两人的想法殊途同归——
建安心想,虽然孟今聆的身份之上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疑点,但急事当前,暂且放过。林小姐心事松动,该是进一步的时候了。
孟今聆则想,事已至此,她怎能半途而废!
他们默契的朝对方点了点头。
去吧。
我去了!
孟今聆酝酿了一番情绪,又挤出几颗眼泪挂在下睫毛上将掉未掉,然后走到珠帘之前,心痛道:“那些痛楚,我感同身受。”她伸手摸上珠帘,“我可以跟你面对面的交谈吗?”
林小姐没有拒绝。
建安默默的退出房间,然后体贴的替她们拉上了房门。
林老爷见建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出现,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紧张的提起了一颗为人父母的心,问题如连环炮一般砸向建安:“怎样?我女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说了吗?又回忆起那晚的事情了吗?是不是对她又产生了一次伤害?唉!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们了。可唉总不能总不能我她说了什么?怎么说的?”
建安并没有因为林老爷的态度而感觉到不快,他彬彬有礼的宽慰林老爷焦躁的内心:“林老爷您放心,令爱比您想象之中的要坚强许多。孟姑娘已经开始于林小姐进行沟通了,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恶人绳之以法。”
“哎,哎。”林老爷应道。他搓着双手,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房间的门,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得到想象中的“善恶终有报”的结局。
现在,门口站着等待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他们没有人离开,都站着,抬头看太阳光从左边滑到右边。
然后终于,门开了。
林老爷抢先第一步迎上前去,却失望的发现只有孟今聆一个人站在门口,林小姐的身影隐约可以看出她已经侧躺,身体起伏规律,看上去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孟姑娘,怎么样?我我家闺女她她是不是”
说着说着,林老爷浑浊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泪水。
孟今聆摆摆手,她回想起刚刚林小姐断断续续跟她哭诉的那晚的回忆,义愤填膺的朝林老爷保证:“林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犯人伏法!”
她捏着拳头,气的牙齿紧咬,冲到建安跟季瀚面前,挥舞着拳头表示:“我们一定要让他好看!”
以痛偿痛,以血还血。
建安深深的看着孟今聆不成气候的肆意挥舞的软绵绵的拳风,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笑道:“那一会儿劳烦孟大小姐跟我们回县衙细细商谈。”
孟今聆沉浸在出奇的愤怒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建安的称呼的转换,她掷地有声的答应道:“没问题!定要他好看!”
建安的笑容加深,他嘴角显出浅浅的一层笑纹,模糊了眼神中的冷淡的怀疑之色。
季瀚没有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他一丝不苟的行礼告辞:“那林老爷,本官就先行回衙,近日内会尽快再次开堂审理。您和令爱在家稍候,以身体为重。”
林老爷深深一拜,头快垂到地面。
他起身眼眶通红,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未说又深深的拜下。
那些恨意和祈求都在这片沉重的无言之中。
县衙后堂的书房之中,燃烧着油灯的昏黄的光糊在三张疲倦的脸上。
建安点点手中的讼状文书,说:“我们确认再三,林小姐与胡三所说的前后基本相差无几,最大的问题就在中间出事的那个时间段。林小姐表示,她在家睡觉时房门一直都是不锁的,那晚雷雨声大,所以她没有能够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甚至于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她的身边,直到身上被褥被掀开后,被深夜寒露冻醒,才发现胡三正”建安顿了顿,接着道,“金镯可能就是在过程之中被拿到了手。而胡三则表示,他是看见被褥之下有金光在雷光闪明之下耀眼异常,他一时财迷心窍才掀开被褥夺镯逃跑。”
季瀚点头附和:“林老爷一开始写讼状的时候考虑到女儿的情绪没有问的仔细,措辞之时为了女儿名声又未敢写的露骨,所以让那歹心之人钻了空子。”
孟今聆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不过因为跟林小姐沟通的人是她,所以她一直陪在旁边未曾离开,被他们对着讼状的细节盘问了一遍又一遍差点崩溃,此时听见建安跟季瀚的话,长长的拉出了一个哈欠懒懒的说道:“之前因为缺少林小姐的对峙,所以让那个渣男有机可乘。现在问清楚了,再重新写一份严谨的不就可以了吗?”
季瀚摇摇头解释道:“如果真能如此便简单许多。之前那份讼状供词双方都签字画押为诺,除若语句语病的问题,不得对其阐述内容做任何的删改。”
“一点都不能改?”孟今聆觉得这条死板的规定未免太不符合常理,“只能在改错字跟病句?”
“是的,”季瀚说,“如果出现讼状格式错误、错字、病句等问题,必须将讼状退还重新誊写无误后方为有效。”
“嗯”孟今聆沉吟了片刻,突然动手拿起桌上的笔在讼状之上随意一个字之上点了一个“丶”,她放下笔,“这下好了,可以重新誊写一份新的了。”
季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拔起,着急起来等不及找抹布便用衣服的袍角去擦拭孟今聆突然点上去的那一个“丶”,然而这又哪里是能够擦得干净的,反而还将那点墨渍越擦越大、越擦越大,竟然将连着的多个字都被擦的模糊不清:“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努力去辨认被模糊的那几个字,“这是是揭被勒镯?”
“不是吧?”孟今聆也上去瞅了瞅那几个字,繁体又加上晕染的墨渍,她实在是辨认不出,她琢磨着这句话,“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胡三掀开被子就是为了镯子?听起来违背了林老爷一开始写这份讼状的初衷。”
她想到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讼状文书也弄脏了,我们不如将有争议的部分全部假装不小心泼上了污渍,这样就可以在誊写的时候按照对林老爷有利的标准重新写了。”
“但是,胡三不会在新的更改的讼书上签字的。”
他自己心里清楚,一份讼状之上那些对他有利的语句有那些,他不可能同意删改去那些语句。
“那怎么办?”孟今聆参照电视剧中屈打成招的情节画面,结结巴巴的道,“总总不能上刑逼供吧?”
这时,刚刚在一旁没说话的建安突然开口:“确实不是揭被勒镯。”
季瀚狐疑的看着他。
他虽然头脑不甚灵活,幸好记性尚佳,他明明清楚的记得是“揭被勒镯”四个字,建安怎么说不是呢?
“不是揭被勒镯,”建安提笔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
他单手抖开那张纸,字正腔圆的念道:“勒镯,揭被。”
一字未差,意思却差以千里。
建安看着已经了悟的季瀚,笑道:“孟姑娘刚刚说的没错,‘揭被勒镯’违背了林老爷的本意,而这‘勒镯揭被’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啊。”
采花贼(四)()
“威——武——”
公堂之上响起浑厚低沉的喝声,拉开了林家采花贼一事再次堂审的序幕。
因为涉及到林小姐的个人隐私问题,堂审并未公开,连孟今聆也被拦在大堂之外。她只能焦急的在书铺中来回打转。
蔡先生低头读书,却因为她的身影被透在面前晃的头晕而扰乱了心神。
他虽然不喜孟今聆的身份,却碍于面上礼数不得不起身招呼。
蔡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翻过去封面朝上盖下手上的书,语气既不热络也不冷漠的道:“孟姑娘你且安心,有建安在,包管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可是”
孟今聆语气迟疑,拖长了尾音却又说不出之后的话。
从理智上来说,她相信在县太爷还有建安两人的身份、智慧加持下,这件事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能保证顺利收官,然而更多的感性在为尘埃落定的结果之前,晃成高选在塔尖的铃铛,塔底的微微一丝风在塔上也会成为激荡的清脆的声音,惊在孟今聆的心里。
此时,大堂之上的气氛庄严肃穆,不如平日里那般轻松,但也没有孟今聆想象的那般紧张。
季瀚端着一张官派的不苟言笑的脸,一拍惊堂木,压下了欲朝林老爷得意洋洋示威的胡三的焰气。
建安站在一旁,双手揣在袖兜中昏昏欲睡,本来就半睁不闭的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期间被季瀚敲惊堂木的声音惊的瞪大了双眼,仿佛清醒了一瞬,而后又渐渐的困顿的皱起了消瘦的脸颊。
林老爷站在公堂的一旁,背挺的笔直。
胡三抖着三角眼皮打量了四下打量了一番,嬉皮笑脸道:“县老爷?”
他基本上已经笃定自己只会获得偷窃之罪。
不然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提审他呢?
胡三想到这里得意洋洋的抖起了腿,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季瀚皱起了眉:“建先生。”
“在。”建安缓缓睁开双眼,回身朝坐在长案之前的季瀚施礼之后,转身缓缓的从袖兜中掏出一卷纸,然后缓缓的将那张进行了细微变化的讼状缓慢的读了一遍。
胡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这关乎到他之后的人生,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的再次求证了一遍,确保跟他之前记忆的并没有太大的偏差。
建安的脾气很好,对他的有求必应,甚至还主动的将文书讲给他听:“那晚风雨雷电交加是吧?”
“是的。”胡三点头。
“所以你不小心误钻了狗洞走进了林小姐的院落然后推开了门是吧。”
胡三斜眼瞟了一眼林老板,得意的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