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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这场喜事的进行,花小姐在二月初一这日,被八抬大轿抬到了姬府。
夜,大团的雪花又开始飘。
花著雨端坐在新铺的大红锦褥上,抬起新点了蔻丹的手指,掀起了垂在眼前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喜帕。入眼处,红帐幔,红喜字,大红的龙凤喜烛,一切都昭示着她已经是一个新嫁娘。
终究还是逃不过!
原以为避过了,却还是撞上了另一场赐婚。只不过,她对于未曾谋面的夫君,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门外遥遥地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的陪嫁丫鬟桃色焦急地示意花著雨盖上红喜帕。花著雨瞧着桃色紧张的样子,唇边笑容轻绽。她伸指刚放下红喜帕,房门的锦帘被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冲了进来。
“都下去吧!”一道优雅的声音响起,语气淡若熏风,让人感觉出说话者的雍容自若。桃色早低垂了头,低低唤了一声“相爷吉祥”,便随着刚进来的几个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隔着大红的盖头,花著雨并不知姬凤离在做什么,只是,良久,他都不曾来掀她的盖头。
长久的沉默,让花著雨感到很疑惑。
过了好久,室内终于有了一丝响声,是壶中倒出的醇酒滴落在盏中的声音,很清澈。
一只修长的手执着一盏酒递到了花著雨面前。
盏是琉璃盏,剔透无痕。酒是深红色,如美人腮上的胭脂,很艳。不知是什么酒,花著雨从未饮过。不过,左相府备的合卺酒绝对不会是什么劣酒的,那阵阵扑鼻的酒香就说明了这一点。
花著雨接过酒盏,两人手腕相交,一饮而尽。
美酒初入口寡淡无味,继而品出一丝甘洌,透着淡淡的醇香,果然是好酒。她正要把酒盏递给姬凤离,酒盏却自行从手中滑下,溅落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每一块都闪耀着清冷的光华。
花著雨颦了颦眉,垂下眼帘,瞧了瞧自己乍然无力的手。涂满蔻丹的指甲在烛火下闪耀着冷艳的色泽,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这只手,何以连一只小小的酒盏也握不住。
是迷药?还是毒药?
方才,她还在心中赞叹,这合卺酒是如此的甘美清冽,比她喝过的烧刀子香醇多了,这才是深闺女子应该喝的美酒。可不曾想到,这却是一杯毒酒。
才回京几日,安逸的日子才过了几天,她的警戒心便退化到如此地步!只是,又有哪一个新嫁娘,会想到洞房之夜的合卺酒里有毒呢?
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喜帕还遮在头上,她想看看姬凤离是否也中了毒,可抬眸只能看到鸳鸯喜帕上垂着的串珠金线流苏微微颤动,别的什么也看不到。而此时,她就连掀开这一层薄薄的红喜帕都不能够。
浑身的力气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顺着床榻的边缘,缓缓瘫软在地上。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无论毒性多么的烈,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毒倒。只是,现在的她,内力全无,和普通人无异。
自从回京后,爹爹便将她的内力封住了,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实,她心里清楚,爹爹是怕她不愿嫁给姬凤离,抗旨逃婚而去。
爹爹并不知,她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左相,是有些钦慕的。因为姬凤离不同于京里的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的庇护在朝中为官。他是寒门学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来人!”姬凤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是那样淡若熏风的声音,这一次花著雨却听出了其内漾出的潋滟锋芒。
很显然,姬凤离并没有中毒!
花著雨笑了,笑意在唇角缓缓绽开,幽冷如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她早该想到,姬凤离何许人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投毒,只除了,姬凤离自己。
有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地上散落的琉璃盏碎片扫走。有一块碎片扎在了她的膝盖上,侍女没发现。
那种尖锐的疼痛在膝盖蔓延,刺痛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为什么?”花著雨冷冷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对她?纵是悔婚也不至于要给她下毒吧?
她想不通!
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吗?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两道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花著雨心中涌起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有这样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男子修长的手,缓缓探了过来,指尖拽住大红喜帕的一角,似乎想揭开喜帕,一缕淡淡的香随着衣袖带起的风纠缠而来,若有似无。然而,手指拽着喜帕顿了一下,却又忽而撤走了。
他没有揭她的盖头,或许,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她!
“何必问呢?琉璃盏就不会问,你何以会摔了它!”淡静如水的声音,如春天的一阵寒风,吹落一地残红。
琉璃盏自然不会问,因为它是物。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和琉璃盏一样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问为什么?又或许,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一只琉璃盏?
花著雨睫毛微颤,唇边凝起一丝冷笑。没有人再说话,罕见的寂静中,一阵小心翼翼的走动声从外面传来。
“相爷,宫里的常公公前来宣旨。”侍女在门外小声禀告。
“摆香案,就在这里接旨!”姬凤离淡淡说道。
第3章 合卺毒酒(2)()
侍女们匆忙在洞房内摆上了香案。
不一会儿,锦帘被掀开,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年老的内侍尖细的嗓音扬声传来,“花著雨接旨!”
两个侍女搀扶着花著雨跪在了香案前,那个常公公开始宣读圣旨。
花著雨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给她的。怪不得姬凤离让在这里摆香案,白日里拜完堂,他便匆匆离去了,听说是去了宫里。他应当知晓这圣旨是给她的,说不定,这圣旨还是他请来的。
圣旨的意思很简单,封她花著雨为暮云公主,远嫁到北朝和亲。
和亲?如若她没有记错,要去北朝和亲的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自从南朝胜了西凉国,南朝的势力在各国中愈发强盛。东燕和北朝都派了使者前来交好。
前几日,北朝的贤王来为他们的太子求亲,嫁过去便是太子妃。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去和亲。
原因无他,位于北地的北朝,气候极是恶劣,南朝的女子不适宜在那里生存。前朝有过一位到北朝和亲的公主,因适应不了那里寒冷的气候,不到几年便得了病,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所以,皇帝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公主皇甫嫣嫁到塞外去受苦,于是,便应允从百官的千金中选一位。
北朝的使者将帝都最负盛名的几位千金,绘了丹青,快马加鞭送到了北朝,最终,北朝太子选了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温婉虽然不愿意,但却圣命难违。听说,礼部已经派了两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和北朝使者一起,护送温婉到北朝去。而现在,皇帝却忽然下旨,让她到北朝去和亲。
这个皇帝老儿似乎忘了,她刚依着他的旨意嫁了,但是,他的圣旨中却只字不提,只是称她为花小姐。
花小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这便是皇帝!
圣旨宣读完毕,常公公手托圣旨,倨傲地说道:“请花小姐接旨!”
花著雨跪着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
一室的死寂。
“请花小姐接旨!”常公公扬高了声音,再次喊道。
如果可以,花著雨仍旧不会动。但是,搀扶她的两个侍女强行将她架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接那明黄的圣旨。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任人摆布的屈辱。
“慢着!”她悠悠开口。声音不高,语气很淡,然而,谁都能听出来,这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两个搀扶着花著雨的侍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们无来由地心生惧意。
“花小姐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想抗旨不成!”常公公语气不快地问道。
如若可以,她真的想抗旨。但花著雨知晓,她绝不能这样做。她爹平西侯花穆,对朝廷忠心耿耿,如若她抗旨不遵,首先要处死她的不是别人,是她爹。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愚忠,炎帝才这样对待他们花家。花穆在边疆立下无数战功,炎帝仍旧以边疆不稳为由,十年间不让他回京。这一次,他大败了西凉国,逼得西凉献上五座大好城池言和。为他们花家请功求赏的奏章实在太多,炎帝不得不准许爹爹回京领赏。封了爹爹平西侯,又为她这个无名无才无德的女儿,赐了一门人人艳羡的婚事。
可现在,炎帝却又让她去和亲,这其间定有曲折,只是她无从知晓。不过,早晚,她都会查清楚的。眼前这件事,还是要先见过爹爹,才能定夺。只是,要她接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淡淡说道:“常公公,臣女如今已不是花小姐,而是姬夫人,实在不知这圣旨是接还是不接?臣女和姬相的亲事也是圣上的旨意,若是接了这道圣旨,不是抗了圣上前一道圣旨吗?臣女真不知如何是好。”
传旨的常公公被问住了,他未料到花著雨会这么说。赐婚的确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又下旨和亲,皇上应该先下一道废掉赐婚的圣旨的,但是皇上似乎也忽略掉了。
常公公有些为难,犹豫着是否需要回宫再去请一道圣旨,但那样皇上定会怪罪他办事不力。这个混在宫里的人精,登时把目光投到了姬凤离身上,眼角眉梢尽是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问道:“相爷,您看……”
“去取本相的笔墨纸砚来。”姬凤离的声音淡淡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