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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绫一边腹诽,面上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听得苏榴收拾了一下心情,拿帕子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眼眶薄红地问:“阮妹妹,你这几日可过得开心?”
开心?那自然是开心的。除了你苏榴和邵曜,这世上谁还能给她不开心?
阮绫心中又是矛盾非常地拉锯片刻,终究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一点点上风。她点了点头。
时怀池将苏榴的模样看了看,微微半偏过身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收起了老神在在的神『色』,看起来竟然有点严肃了。
苏榴眼眶更红,神『色』更为凄婉,她惶惶然之『色』问道,“姑娘你是明月星辰,胸怀瀚海,而我只是沧海一叶,浮若飘萍。若姑娘能将你的些许开心稍稍分我一些,于我便是十足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了。我年纪已经大了,这还没有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我爹希望能进宫去吗?若是进不去,我……我……我不知将会是什么命运了……”苏榴掩了帕,神『色』更为凄婉。
阮绫一听,心里莫名其妙地又觉她更是可怜了一些。
虽然她心中奇怪,终究是随心所欲之人,心里转了几转,还是转头跟阮喻说:“爹,这世上什么话都能『乱』说得,唯有誓言不可『乱』发得。苏榴一片赤诚之心,我们不若就相信她这一回?”
“那你先前说的那族妹呢?”
“族妹年纪还小,等下一轮选秀,也等得住,还是把机会让给苏榴吧。”
苏榴如此言语,阮喻早已心都化了,现下阮绫也松了口,他便再无异议,立刻拍板赞成,“我就说呀,这名字都递上去了,再改总是不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怀池端着茶杯半天没有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阮绫,好像今天才重新认识她一样。不多久,他这惊讶的神『色』,就变成了一种『迷』之怜爱的眼神。
阮绫将此事定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太得劲的感觉,想回去了。便转头去看时怀池,被他这奇怪的眼神撞了满眼。
阮绫:“……”
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时怀池还记得,上辈子阮绫失宠最厉害的时候,据说先帝还给过她一巴掌,即便如此,那时阮绫也没有给过苏榴好脸『色』,三伏天还要罚她跪宫门,『逼』得先帝给苏榴一口气从小贵人提成了跟皇后能别脸『色』的贵妃。
现在阮绫居然能为了家族的前途,忍下这口积年恶气,给她一次再入主后宫的机会,怎不叫时怀池大感意外?
意外之余,便是心疼了。
时怀池接收到阮绫无精打采的眼神,她翘翘的睫羽,都几乎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来,比之来时岂止差了一星半点的精神?心中愈发怜爱,便站了起来,同阮喻告辞。二人出得阮府,回到了马车上。马车叮叮当当地行驶起来,时怀池看阮绫也谈不上高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奇怪,问她:“你怎么放过了苏榴?”
他已经做好了阮绫若是跟自己诉苦,便好好安慰她的准备。
阮绫『迷』『迷』糊糊的,心中也十分糊涂。她总觉得自己跟苏榴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可事实就是自己的恻隐之心就是动得厉害,她愈想,便愈糊涂,如何又能与时怀池说得清?
阮绫一时只好沉默以对。
时怀池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一步走得不好。苏妃入主后宫不是好事。”
阮绫抬起头,“为什么?”
“贱时过卑者,贵时愈倨。来日苏妃真当了皇后,你们阮氏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她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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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他心道:阮绫本就心眼不大,焉知那些年受过苏妃多少欺负?积仇多重?罢了,既然她要跟苏妃死磕到底,自己便见机帮一帮她好了。
念及此,时怀池看向阮绫的眼神便更怜爱了一些,他把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饼往阮绫面前推了推,“你晚饭也没吃,多吃一点,免得睡到一半饿了。炖『奶』凉了,吃多了胃冷,吃点饼也好中和一下。”
阮绫抿掉一勺的炖『奶』,转头瞥了瞥时怀池,便捡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紫薯饼过来。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胃也热乎了,四肢似也更暖和了一些。阮绫便朝时怀池笑了笑,低头又拿调羹刨炖『奶』。一口『奶』,一口饼。
时怀池面上不笑,眼神里已然透了浅浅的笑意出来。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阮绫慢条斯理地把紫薯饼全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既然达成了苏榴选秀的共识,这一晚同床异被便睡得异常和谐,阮绫也没有半夜惊醒了,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时怀池隔着被子拿自己当抱枕使,面是玉『色』,眉朗疏疏。睡着了都有一脸柔和的正气,简直与她的无情无义两相背驰。
阮绫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头顶的床板上,白天就能看得清上面的雕花了。先时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头顶竟只有葡萄红枣和祥云,压根就没有石榴……说起来,这床不是应该是自家做的么,怎么没有石榴呢。阮绫记得自己上辈子嫁进皇宫,邵曜为示爱重,她还是带床进宫的呢。自家做的床上的雕花,自然百福齐聚,石榴也是有的。后来阮绫就让人把床也烧了,重新造了一床不带石榴的,晚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