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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虚浮无力,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怎么也不讲一声,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便说,“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不如就请她进宫来,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第75章 红绫又归大梦中()
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坚如磐石的宫墙,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 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 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 像雷雨、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 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 里面人心惶惶;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 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 似人之回魂; 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踏、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