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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心里想法多得很,她若是太直接了,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邵曜乖乖走到了桌边,这是实木桌子,还很大一张,四只腿牢牢地抓在地板上。他卯足了劲推了两下,就推动了一小段距离。
邵曜感觉有点丢脸,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两下,又只推动了一段距离。阮绫简直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问他:“你的暗卫和随侍呢?”
邵曜更觉丢脸了,他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为了跟你好好聊天,被我支开了。”
阮绫:“……”
还好好聊天,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她只好把目光看向冷眼旁观都不给邵曜帮把手的时怀池,提议:“我们三个一起把这桌子推到门边去?”
时怀池这下有反应了,却是往椅子上竹凛笙笙地一坐,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俩,总觉得他们这默契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合常理到像是故意匆忙作戏给自己看的:“苏榴有这么可怕?”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妖非人。能控制别人改变别人的主意。”有邵曜一个权威大活人搁这给自己作证,阮绫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时怀池当然不信了,他甚至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时怀池站起来,单手指着桌面,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就算、就算你们想重新在一起,正正常常告诉我就行,我受得住。现在是怎么回事?诬赖苏妃能控制人?好证明皇上是无辜的吗?不要拿这种话糊弄我。”
阮绫也不觉得邵曜无辜,可这会时间紧迫,还是让时怀池相信确有其事更重要,她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小踮了脚尖,着急地说:“是真的。”
邵曜也跟着说:“真的是真的。”
时怀池呵了一声:“我不信。”
邵曜也一脸认真,阮绫也一脸认真。时怀池又将他们俩来回看了看,想到这道门一堵,阮绫岂不是又不能跟自己一起去燃灯了。莫非他俩是合力欺骗自己的?想到这,哪怕自己都觉得不太合理,时怀池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难过,他坐回了桌边,盯着地面问,“用得着这么骗我吗?”
阮绫和邵曜面面相觑,阮绫思考了片刻,忽道:“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试什么?”时怀池落寞地盯着地面,也没有抬头。忽然觉得耳旁忽热,一阵的桂花香扑了过来。阮绫半蹲着趴到了他耳边来,对着他耳语了一番。
她说得也太匪夷所思了,时怀池心里更是有些生气。但他也知道,再不信,自己也须得有证据,有事实依据,届时才有话好说。
时怀池迟疑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准备去会会苏妃。
什么『惑』人心神,改人意志?
简直是搞笑!
等他出去之后,阮绫便对邵曜挥了挥手,往窗口一指:“你还不快跑?”
“跑什么?”
阮绫冷笑:“难不成等着时怀池出卖你,把苏榴带过来?”
邵曜果然无语了,他还真的往窗边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