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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罢。”酆如归温顺地阖上双目,立于原地。
姜无岐行至那老妪的尸身面前,蹲下身去,以指尖翻弄着那些死去的肉块,但却是一无所获。
然而姜无岐却不认为自己判断有误,他双手覆在那些肉块上,半阖着眼,感知着肉块内的异样。
未果,那妇人却是趁机搬起了那张太师椅,朝着姜无岐狠狠地砸了过去。
姜无岐衣袂一动,那太师椅瞬间碎作粉末,而那妇人则被姜无岐的内息震得倒在了墙边。
少时,姜无岐终是从这堆碎肉块中寻到了一点碧绿,以肉眼来看,这碧绿几不可窥见。
姜无岐方要毁去这点碧绿,老者、中年男子以及妇人却是齐齐地扑向了酆如归。
酆如归面色沉静,仍旧阖着眼,但一双手却是绞在一处,足见他的不安。
姜无岐赶忙将酆如归拥在怀中,抵挡这三人的攻击。
这三人本是凡人,却在一瞬间力大无穷,迅敏如豹,不过半晌,这大堂便被踩踏出了一个个深陷下去的脚印,无一处完好。
姜无岐不愿杀人,揽着酆如归的腰身,且战且退。
同时,他双唇张翕,一指远远地点住了那点碧绿。
那点碧绿未被毁去,却古怪地燃烧了起来,火势刹那间蔓延开去,波及了那老妪的肉块以及其余的一百一十四具尸身。
弹指间,火焰乱窜,尸油横流,又有肉被炙烤后的焦香将这大堂挤得严严实实。
酆如归被姜无岐拥着,全身心地托付于了姜无岐,他决定在姜无岐让他睁开双目前,一直依言阖着双目,纵然姜无岐身上满是血腥气,周身热气扑面,又有诡异的肉香窜入鼻腔,他的眼帘颤都不曾颤上一颤。
姜无岐收回拂尘,咬破指尖,以自身活血为引,在虚空画了一个符咒。
符咒既成,光芒大盛,周遭的一切都好似被这光芒剥去了遮掩的皮囊,片刻后,哪里有甚么大堂,哪里有甚么鬼宅,连那三人都再不复见,此地骤然成了一片坟地。
姜无岐以左手抚了抚面颊,见面上适才被溅上的血液消失无踪了,才松开了酆如归的腰身,道:“酆如归,你睁开双眼罢。”
酆如归直言他的眉眼不该染上鲜血,他便下意识地不想让酆如归瞧见他面染鲜血的模样。
酆如归睁开双目来,端详着姜无岐,见姜无岐除却为了他受伤的右臂外,再无损伤,才牵住了姜无岐的右手,向着别处望去。
现下天色微亮,此处乃是一片坟地,丛生的荒草将一个个凸起的坟包装饰得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山丘般,荒草间有些昆虫细细地鸣叫着,天上偶有飞鸟掠过,平添了些生气。
“方才的所有俱是幻境,而今才是真实么?”酆如归思忖着问道,“而你之所以毁坏那老妪的尸身是为了带我逃离幻境么?”
姜无岐一面留心着周遭的动静,一面答道:“方才那重幻境只消毁去老妪尸身内的苦艾草便能破去,但而今是否是真实,尚且无从判断。”
说罢,他从衣袂当中摸出帕子来擦净了手,又取出酆如归在第二重幻境散落的火红色发带,朝着酆如归笑道:“贫道之前应允了你,现下便为你束发可好?”
酆如归原就喜爱姜无岐温润无害的眉眼,更喜欢姜无岐面含笑意,轻声细语地与他说话,觉察到自己对姜无岐的心意后,他对上姜无岐这般的神态,常常心如擂鼓,而眼下,姜无岐一如最为柔和的春风,柔柔软软地包裹着他的身体,教他如何受得住?他当即面红耳赤,垂下了首去。
他明明知晓此处极可能有危险埋伏,他的情动不合时宜,但他却全然无法自控。
姜无岐不解风情,自是不知酆如归的心意,他见酆如归不答,便当酆如归答应了,遂行至酆如归身后,小心翼翼地将酆如归的发丝撩了起来,拢在掌中,以手指细心地梳理着。
酆如归清瘦的背脊猝然剧烈地一颤,失了墨发的覆盖又是一凉,恍然间竟觉得姜无岐亲手剥下了他后背的衣衫,他正赤/裸着后背,任凭姜无岐动作,不久姜无岐便会印下灼热的吻来。
可他的绮念仅仅是绮念,必然不会实现,他等来的不是姜无岐的吻,而是姜无岐的手。
姜无岐左手拢着酆如归的发丝,右手附上了酆如归的右耳,关切地道:“你热得这样厉害,可是身体有恙?”
倘若酆如归不是如此羞怯而别扭,他大可与姜无岐说他不是身体有恙,而是为了姜无岐起了绮念,再明目张胆地行勾引之事,勾引得姜无岐当场剥光他的红衣,幕天席地地百般侵占他的身体,赐予他从未尝过的欢愉与痛楚。
但酆如归却是不敢,姜无岐亦不是他一勾引,便会色/欲熏心的登徒子,他的勾引不过是令姜无岐徒生厌恶罢了,故而他只摇首道:“我无事,只是突然觉得热了。”
“你若是有恙,毋庸隐瞒。”姜无岐将酆如归的发丝梳理妥当,末了,缠上了发带。
酆如归这才反应过来:“你为何会有我的发带?我那发带应该落在血海了才是。”
姜无岐被酆如归一问,坦然地道:“你那发带落进血海之前,便被贫道拣起来了。”
“原来如此。”酆如归将尾音拉得极长,末了,取笑道,“未料想,你这样喜欢我这发带。”
姜无岐一时哑然,他当时其实并未细想,见酆如归的发带飘落,便拣了起来,藏于袖中。
他还不知该如何回应,却又闻得酆如归抿唇笑道:“亦或是你喜欢的不是我这发带,而是为我束发?”
“贫道”姜无岐堪堪吐出两个字来,却见酆如归到了一块墓碑前,指着那墓碑奇怪地道:“这坟地少说也有两三百座坟冢,为何只这座坟冢有墓碑?”
未待姜无岐回道,却有一把娇软的声音道:“旁的全是外人,我将他们掩埋了,让他们有个安眠之所,他们便该对我感激涕零了,我才懒得再做墓碑与他们,而这里头躺的是我夫君,我自然要立上墓碑,好日日惦念、祭拜。”
酆如归循声回过首去,见是一二十岁出头的妇人,遂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何人?”
妇人露齿一笑:“松寒,我唤作松寒。”
酆如归淡淡地道:“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么?”
此句意为兰草之幽香随风而远,松遇寒冷而不改姿容。
而上两句则是“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
由松寒此名可见,这妇人的父母定当对她给予了厚望。
但那妇人却是失笑道:“松寒二字出自‘一觉游仙好梦,任它竹冷松寒’,而非‘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我父亲只管他的游仙好梦,哪里会管我。我上头原有个姐姐唤作竹冷,还未及满月便夭折了。”
在酆如归与那妇人交谈间,姜无岐却陡然觉着这妇人生得与那老妪有七八分相似,假若老妪年轻上三十载,许与妇人是一般模样。?:或搜索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54章 望乡台·其十三()
酆如归亦觉察到了此事;他望着姜无岐;见姜无岐略略颔首,便又朝松寒道:“你夫君是如何死的?”
“我夫君是如何死的?”松寒满面疑惑,“我竟是忘了我夫君是如何死的。”
手中提着的贡物散落一地,她却半点不理会;只拼命地按压着太阳穴,半晌,她嫣然笑道:“我夫君怎地会死?”
话音尚未落地,她又面露凄然:“我夫君死了?不,我夫君不会死!”
“你夫君确实已过世了。”酆如归指着那块墓碑道,“这便是你夫君的墓碑,你夫君的墓碑既然在此,他必然已经过世了。”
“夫君的墓碑?”松寒循着酆如归所指望了过去;怔了半刻;便急急地奔到了那墓碑面前;跪下身去,抱着那墓碑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她一面徒手去挖坟冢;一面口中不断喃喃着:“他定不会死。”
她夫君应当死了许久了,那坟冢坚硬无比,须臾,她的指尖便被生生破开;又窜出了鲜血来。
她的鲜血即刻染红了坟冢的荒草;那荒草翠绿着;被鲜血一染,艳丽得扎眼。
酆如归突然意识到一事,轻手轻脚地行至了姜无岐身侧,其后附到姜无岐耳畔道:“倘若这松寒当真是日日惦念、祭拜她的夫君,怎会任凭荒草长满坟冢?又怎会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动手去挖尸,但若她所言做不得真,那这墓碑又是何人所立?”
姜无岐压低声音回道:“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是幻境皆是虚假,并无真实发生过的事,毫无前后逻辑可言;其二,这松寒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俩人说话间,松寒疼得面色发白,但莫要说尸身了,连那棺材都不可见。
松寒的十指已根根暴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来,她跪于地的双膝亦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缓缓地渗出了血来,她身着一袭水色罗裙,不多时,宽袖与膝盖处的料子已是一片猩红。
她却好似无半点痛觉,只顾以手指去挖那泥土。
约莫过了一个余时辰,上了黑漆的棺盖终是露了出来,她颤着手将其上滞留的泥土小心拂去,而后欲要将这棺盖打开却是不得。
按习俗,尸身、随葬物放置妥当,阖上棺盖后,须以七枚“镇钉”将棺盖钉死,“镇钉”又称“子孙钉”,如是做,便能保佑子孙兴旺。
这棺盖自是上了“镇钉”的,凭她的气力如何能打开。
她敲打着棺盖,直至一双手血肉模糊,那棺盖都未有丝毫动静。
她焦急万分,不由失声痛哭,但这哭声仅仅持续了一弹指,她便止住了哭泣,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道:“汝等一道一鬼,人鬼殊途,怎地会混迹在一处?”
这松寒上一瞬还哀恸难忍,下一瞬竟盈盈一笑,实在古怪,又闻得松寒指明自己乃是鬼,酆如归当即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