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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无岐原在一旁等候,见状,握住了酆如归的指尖,又安抚地低首吻了吻酆如归湿润的额角。
“我无事。”酆如归勉力一笑,从姜无岐手中收回指尖,紧接着利落地将尸身翻转了过来。
尸身的后脑勺暴露了出来,上头磕破了一个口子,脑浆便是经由这个口子流淌出来的。
酆如归又将尸身检查了一番,这尸身上并无其他伤口,不知是被人推倒在地致使后脑勺磕破的,亦或是其足下不稳,不慎跌倒的。
他站起身来,一面小心地避开血迹,一面细细端详着,少时,低喃着道:“这庖厨内除却地面的血迹以及那老人家的尸身似乎尚有旁的血腥气。”
恰是这时,姜无岐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又指了指那堆柴火。
庖厨内昏暗难当,但酆如归目力甚佳,一望便望见了半隐在柴火堆里的一小撮黑色的软毛。
——与那恶犬的皮毛一般毛色,一般长短。
酆如归望了眼姜无岐,指尖一动,庖厨门即刻紧紧阖上了,与此同时,那柴火根根腾空,使得其中无处可供躲藏。
但却是一无所获,柴火堆里甚么都没有。
这庖厨不大,酆如归与姜无岐索性将这庖厨的一寸一寸地搜查了一遍。
一如酆如归所料,这庖厨中确实尚有旁的血腥气,血腥气是灶台上的一些血液所散发出来的。
可惜,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酆如归是循着血腥气来到此处的,但外头大雨瓢泼,纵使原本留有血迹,都早已被冲刷干净了。
一时间竟是无计可施。
那恶犬会往何处去?
酆如归百思不得其解,忽地,一个念头窜了上来,他方要说与姜无岐听,姜无岐却抬指在虚空写道:那恶犬许在崔家坟头。
姜无岐所思与他一致,即使崔家与那恶犬并无渊源,但于那恶犬而言,崔家坟头亦是目前最为安全之处。
但崔家坟头在何处?
俩人出了门去,欲要寻个人来问问,十余壮汉却是远远地过来了。
那恶犬古怪,酆如归为求万全,便拉着姜无岐躲了起来,待壮汉离去,才出去。
但仅仅踏出了一步,他的左足足踝却陡然发起疼来,必然是那恶犬所咬的伤口在作祟,这疼痛于他而言,并不要紧,未免姜无岐忧心,他只字不提,径直走到旁边的一间矮屋,叩开门,问清了崔家坟头之所在。
俩人急急地往崔家坟头赶,这崔家坟头足有百余座坟冢,费了些功夫,俩人终是在一座坟冢前寻到了那恶犬。
血水正源源不断地自那恶犬皮毛上滑落,恶犬趴伏于地,双耳耷拉,气息奄奄,听得动静,挣扎着睁开眼来,吃力地望住了俩人,下一瞬,它竟是直直地朝着姜无岐扑了过去。
姜无岐偏过身去,令恶犬扑了个空,恶犬却不甘心,又要扑上来。
酆如归唤出红绸来,红绸转瞬便缚住了恶犬的四肢,恶犬旋即重重地坠落在了积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酆如归低下身去,手指覆到恶犬的皮毛上,欲要瞧瞧它的伤处,却见它张了张口,片晌,居然吐出了人言:“你是何人?”
这把声音含糊不清,难以辨识,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所发出的,但孩童的声音稚嫩,这把声音却苍老得厉害。
酆如归知晓恶犬有些道行,却不知它还能口吐人言,稍稍一怔,才含笑答道:“我并非活人,而是恶鬼。”
“你是恶鬼,却能修出肉身,想必道行不浅,你可否帮我寻一人?”恶犬呜咽着哀求道,“昨日咬了你是我的不是,你若能帮我寻到那人,我便任凭你处置。”
酆如归却是嗤笑道:“你而今已是我囊中之物,我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何须听你差遣?”
恶犬望了眼三尺之外的一处坟冢,哀恸至极:“我要寻的便是那人,他投胎转世去了,我不知他现世的姓名,但他过世前,曾允诺我定然会再来寻我,与我作伴,我等啊等,等了百余年,他却没来寻我,如今,我快死了,我想在死前瞧他一眼,一眼就好。”
那坟冢的主人唤作崔迎,崔迎前后左右的坟冢上或多或少生有杂草,只崔迎的坟冢上一根杂草也无。
闻言,酆如归厉声质问道:“你等他来寻你,便安分地等着,为何要伤人?你可知有人因你截肢,更有人因你而死!”
恶犬皮毛一颤,惊声道:“我咬人只咬一口,咬得不重,怎会如此?”
酆如归复又逼问道:“你为何要咬人?”
恶犬低声答道:“我初见崔迎,以为他要伤我,我咬了他一口,他却不怕我,亦不记恨我,而是将我抱回了家中。这毓秀镇无一与他一般模样,我想着他现世应当是变了相貌,但他的血的味道或许不会变,这才”
“你咬人是为了从众人中辨别出崔迎的转世?”酆如归冷笑一声,“你实在是蠢笨得无可救药,其一:你如何能确定崔迎的转世定然在这毓秀镇?他上了奈何桥,饮过孟婆汤,哪里还会记得你?其二:他的肉身早已埋在了这坟冢当中,他投胎转世时,又带不走这肉身,肉身不同,血的味道如何会不变?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酆如归此言字字诛心,恶犬顿生绝望,于它,崔迎是他所有的一切;于崔迎,崔迎有父母妻女,它许只是崔迎把玩逗乐的玩意儿,崔迎要记也是先去记父母妻女。
至于血的味道确如酆如归所言是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百余年来,它心怀侥幸地欺骗自己许崔迎现世的血与前世的血是同样的味道——不然,它要以甚么来从这许多人中识出崔迎?
可它竟因此害得好端端的人截肢、丧命,实在是错得离谱。
酆如归见那恶犬的情状,便知它后悔万分,但却生不出半分怜悯来,毕竟它因自身执念平白害了无辜之人。
酆如归握住了姜无岐的手,朝着恶犬问道:“那老翁是否为你所害?”
恶犬颓然地道:“我仅仅是想吓退他,从未存过害他的心思,想不到他被我一吓,摔倒在地,竟摔破了头。”
听得这话,酆如归不由自责起来,倘若他与姜无岐再留一刻,慢些离开,非但老翁不会丢了性命,他们亦能将潜入庖厨的恶犬当场捕获。
他吸了一口气,一抬眼,却瞧见了云研。
云研身着蓑衣,手里提了一壶酒,雨水从他一身蓑衣滑落,蜿蜒至他的右手以及手中的酒壶,又纷纷跌坠下去。
他满面颓丧,身形佝偻,觉察到酆如归的视线,便望了过去。
他走得近了,看清酆如归足边躺着的那物乃是那恶犬,不经思索地拿了那酒壶向着恶犬砸了过去。
瓷质的酒壶砸破了恶犬的额头,血液与酒液一道倾覆下来,遮住了它的双眼,几乎同时,鼻尖忽而有熟悉的气味漫了过来。
——是崔迎,是崔迎!
它拼命地仰起头颅来,想要舔一舔云研膝盖上的破口,真切地尝一尝眼前之人的血是何味道,但却不得,因为还未待它将头颅仰得足够高,它便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彻底咽了气。
弥留之际,它似乎看见了崔迎,崔迎一身青衫,蹲下身来,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笑着问道:“你饿了罢,与我回家可好?你若是愿意,可不许再胡乱咬人了。”
它冲着崔迎露出了一口奶牙来,张牙舞爪地又要去咬崔迎,崔迎却将它抱了起来,道:“与我一道回家罢,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下了。”
当时,它不通人言,自是反驳不了,只能被崔迎抱回了家。
三年后,崔迎娶妻,又过两年,崔迎得了一女。
自从得了一女后,崔迎便时常抱着女儿与它玩耍。
此女垂髫之龄,崔迎的父母接连过世,崔迎唯恐妻女忧心,未曾在妻女面前落下一滴泪来,暗地里却抱着它哭了一通。
又十年,崔迎病逝,断气前,许诺它定会来寻它。
百余年后,崔迎终于来了,它以最后的气力凝视着与崔迎生得无一处相似的青年,满足地阖上了双眼。?:或搜索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71章 一更·番外 一·云研&子恒()
br/》除夕当夜;外头热闹着,不远处的星空被突然飞窜上来的烟火染作了一片五光十色。
云研斜在一张几欲散架的床榻上;吐息微弱,艰难地睁开遭皱纹围困的双目;他已年过六旬了;耳聋眼花;那烟火隐隐约约的,看不分明。
屋顶似乎有些漏风;北风呼呼地刮着他的面颊;令他的双目睁开不过须臾,便不得不阖了上去。
他今日身体不适;之前用了一碗野菜粥;而今肚胀得难受,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望着床顶;喃喃道:“子恒,又是新的一年了,不知我能不能活过今年。”
直至月上中天,他终是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他再也未能醒过来;天明时;一缕魂魄从他的尸身中飘浮了出来;浑浑噩噩地在“珍宝馆”走了一圈,欲要去做早膳,却被黑白无常拦住了。
他猝然见得吐着长舌的黑白无常,开怀地笑道:“我阳寿尽了么?”
那黑无常以为眼前新死的魂魄被自己与白无常吓得神志不清了,叹息着道:“云研,毓秀镇出身,卯时三刻寿终正寝。”
云研回房瞧了眼自己的尸身,便急切地道:“快带我走罢。”
由于云研态度顺从,黑白无常未以锁链将他拘了,只一左一右地在他身侧。
云研一面走,一面回顾着自己的一生:幼年失怙,少年失恃,期间种田、做苦力,积攒了些银两,才得以外出学医。学医归来后,觉察到自己深陷于断袖之癖,不敢多与子恒接触,恐子恒与他绝交,又恐误了子恒的前程。年十九,他学艺不精,救不得子恒,子恒死前,他们互相表白了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