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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继续道:
“此将需与蒙将军各领一路兵马。一路由蒙将军统帅,由太行山北进,攻打赵国的龙城、孤城和庆都,一方面吸引赵国的兵力,另一方面切断邯郸周围地区与北方代地和雁门的联系,防止驻守在那的李牧南下救援。另一路则由此将率领,从上党的屯留由太行山向东进发,待赵国主力大军赶到之时,我大秦两军已在都山汇合,直捣赵都邯郸!”
闻此,众人皆惊。
“依仲父大人之意,此番是灭赵之战?”
赵政也是睁大了双眼,被吕不韦之言小小的吓了一跳。
对于灭六国,秦尚未准备充分,吕不韦怎会如此草率?
吕不韦却是轻轻一笑。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
“那仲父大人的意思是……?”
“此次伐赵,若能顺利攻下邯郸,与我秦国而言,自然是上天神助,美事一桩。但依赵国的兵力,加之周边邻国的变数,要灭赵又谈何容易?老夫想着,若是不成,至少也能给赵国一个警醒,这天下最大的不是他赵国,而是我大秦。长平之战后,赵国兵马本就少了大半,又怎能再耗得过我秦国?”
言毕,众大臣皆是连连点头,就连蒙獒想了半天,也没挑出吕不韦的错来。
“那仲父大人觉得,另一将,谁最适合?”
赵政切声询问,吕不韦所言虽是毫无漏洞,但总是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吕不韦稳稳立在大殿中央,语气淡淡的,不急不缓。
“王弟,公子成蛟。”
梁儿低着头,眉间蹙起,双眸紧闭,心骤然揪作一团。
成蛟……
此名一出,众人亦是议论纷纷。
一旁跪坐着的的成蛟广袖下的双手默默握成了拳。
他如今已年满十七,并且先于王兄育有一子。
此刻,吕不韦终究是要对他下手了吗?
殿中一声大笑,声音极为宏亮,正是蒙獒:
“哈哈哈哈!相邦大人可是糊涂了?公子成蛟年仅十七,又从未上过战场,更无领兵经验,怎可带兵攻赵?更何况此番还是要直捣邯郸。”
“呵呵,蒙将军莫急,待本相与你详解。这一来,此路兵马关乎此战成败,稍有差池,我秦军将会大败于赵,蒙将军也会有性命之忧。因此领兵之人,必须对我大秦毫无二心,同时又需是能让三军信服之人。”
吕不韦眼神扫过面色有些发白的成蛟。
“公子成蛟贵为秦国公子,先王之子,亦是大王唯一的亲弟,定不会辱我大秦之名,做出叛秦之事。同时他身份尊贵,也能让军士信之服之,岂不刚好适合?”
蒙獒闻言火气更盛。
“哼,我大秦从不缺武将,又能服众又有忠肝义胆之人比比皆是,又怎会非公子成蛟不可?”
殿中武将皆齐齐看向吕不韦,说他们不能服众又忠心不足,他们岂会乐意?
吕不韦微笑摇头。
“蒙将军误会了,且听本相把话说完。”
蒙獒白了吕不韦一眼,扭头看向别处。
对蒙獒此举,吕不韦却毫不介意,继续道:
“这二来……蒙将军并未去过赵都邯郸,邯郸地形复杂,守城容易,攻城却难。当年邯郸之战,这也是秦战败的原因之一。公子成蛟曾在赵国为质多年,久居邯郸,听说返秦之时,还自行在邯郸外城游玩了许久,想必对邯郸及其周边的地形都很是熟悉。由他去给蒙将军做向导,蒙将军自会增添几分破城的胜算。”
蒙獒陷入沉默,对此他已无言反驳。
吕不韦唇角一勾。
“至于公子成蛟领兵的能力并不紧要。他只需要及时下令拔营,在约定的时间赶到都山支援,待到两军汇合,便全部交由蒙将军统领就好。”
吕不韦瞄了一眼蒙獒,见他已是默许,便向赵政躬身施礼。
“战机不可失,请大王快些下令吧。”
今日,桌案之下,赵政的手并未盖在广袖之中,而是双双展开,覆于膝上。
而自从刚刚吕不韦提出了成蛟的名字,赵政膝盖上的手背就青筋爆出,十指时不时就会僵硬的动上几下,似乎是极度隐忍着什么。
当然,他的面上是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的。
“既然你们再无异议,那寡人便派成蛟做那另外一将,与蒙獒配合攻赵。成蛟……”
成蛟起身,行至殿中央,躬身施礼。他脸色惨白,却因本身就生得白皙,众人并没看出。
“成蛟领命。”
这日听事结束后,梧木亭的气氛明显较平时凝重许多。
“想不到,吕不韦竟会让我领兵。”
成蛟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自言自语。
“公子……”
梁儿看向他,满眼苦涩,竟是似要哭出来一般。
明天成蛟就要出征,史书记载,他此去是必死无疑……现在,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
见梁儿一脸哭相,成蛟立即回了神,抬手轻轻揉了揉梁儿的额发。
“你看你怎么又要哭了?吕不韦不是也说了吗?本公子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给蒙獒指指邯郸的路。根本无需真刀真枪的去跟人打,定会平安归来的。”
不料,梁儿之前还只是忍着泪水,听他说会回来,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看得成蛟慌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将她抱入怀中,轻抚她微颤的背脊。
这次他实在无法说出逗趣的话再逗她开心,只因他心里清楚,以吕不韦一向的狠绝,或许,他真的回不来了。
而怀中的她是那般聪慧的女子,若不是也已猜到那结局,又怎会哭得如此泣不成声……
昭阳殿寝殿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赵政的眼也是幽深无光。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周遭一片死寂。
“明日……”
听到赵政终于开口,梁儿微微抬眼。
“成蛟出征之时,你便去陪他吧……”
梁儿看向赵政的眼,却仍未看到一丝光亮。
“好。”
如此很好,即便可能会危及生命,可至少,她还能陪成蛟走最后一程,那便值了。
见她答应的痛快,甚至连一句疑问也无,赵政呼出一口气。
“寡人真是多虑了,聪慧如你,该是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赵政的手抚摸着梁儿耳边的发丝,声音很轻:
“成蛟……你替寡人好好照顾他……”
这一刻,梁儿分明看到,赵政的眼中终于隐隐闪现微光,却是映出了一张满布忧伤的脸。
吕不韦如此强推成蛟上了战场,灭国之战何等激烈?怎是寻常攻城战能比得了的?届时刀剑无眼,成蛟能回来的几率怕是极低了。
那可是他赵政此生,唯一的弟弟啊……
第五十一章 赤玉箫()
秦王政七年,
大将军蒙獒和公子成蛟分别从不同的路径领兵攻赵。
为转移赵军视线,蒙獒需在北边先攻下三城,才能转战邯郸。
如此,由太行山一路东出、直奔邯郸的成蛟,在时间上就充裕许多。
加之成蛟并不擅武,身份又尊贵,吕不韦就十分“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架虽不华丽,却十分结实耐用的马车。
只是成蛟觉得,既已入了军队,就该与兵士同甘苦。所以他坚持骑马,马车只让梁儿一人乘坐。
全军上下,就只有一个人坐马车,此人竟还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侍婢,这不得不让大家传出些闲话来。
一路上,有人说公子成蛟玩世不恭,竟唯女人是从,被一个侍婢迷魂昏了头,不仅坏了秦军的规矩,在军中养女人;还在行军过程中怕她劳累,专门为她备了架马车。
实在荒唐。
还有人说,那女人其实是大王的人,虽只是侍婢,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却非同一般。
大王在公子成蛟出征之际将其赐于他随行,看似施恩,实则却是对他并不信任,专门派了此女子监视他的。
如此关系,公子成蛟自然不敢怠慢了她,便把自己的马车让与她坐,自己则骑了马。
“公子,你就让奴婢也骑马吧,现在这样,军中一定有很多流言蜚语中伤公子。”
梁儿掀起布帘,趴在车窗上,对着车外骑马的成蛟不住恳求。
她虽未直接听到那些兵士间的口舌,却大致也能猜到个二三。
成蛟暖暖一笑,刮了一下梁儿的鼻梁。
“你操心的事还真不少,那马车你就安心坐着吧。你即使不坐马车,我也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骑马随军而行,定是会拉你同乘一骑,你觉得那样流言会少吗?”
“公子!”
行军之事,岂同儿戏?梁儿气成蛟怎么这般不分轻重,若是在军中失了威严,那可如何是好?
可成蛟不理,还继续安抚她:
“好了好了……他们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去了。就算你现在改为弃车骑马,那些话他们也还会继续说,那又何必让我的梁儿徒增劳累呢?”
说罢,他奉上了一个嘴角险些咧至耳根的大大的微笑,将腰间赤玉箫递给了梁儿。
“你若实在无聊,就吹吹箫打发一下时间吧。”
说罢,成蛟便头也不回的骑着马径自加速跑向前方。
梁儿放下布帘,望着手中的赤玉箫出神。
这箫成蛟极是宝贝,从未让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碰过,就连梁儿也没有摸过。
可今日,他竟将箫放入了她的手中,还说可以让她吹……
梁儿白皙的手指在赤玉箫上轻轻划过。
赤红剔透的玉面油滑光泽,质地温润细腻,触感沁心冰凉。
其上色泽幻若星河,深浅多变。深如凝血,艳似朱砂。
素来听闻,玉分赤、白、青、黄、黑五色,其中以赤为上,自古仅王室用得。更有“玉石挂红,价值连城”之辞。
这和田红玉,稀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