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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九手一抖,差点打翻茶水。
他的眼睛清明一片,根本不像是刚清醒过来的样子。且眼光清冷赛过这冬夜月光,似一把锐利的刀。看得但九一颗心七上八下,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两人大眼瞪小眼,距离亲近地互看了一会,少女突然耷拉着肩膀,摇头晃脑叹了一声。
人已经醒了,她已经没理由再赖在这。一想到和这暖烘烘的屋子分别在即,但九肉疼得不得了。硬着头皮磨蹭了一会,无奈男子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终于恹恹起了身。
“去哪?”
男子开了口,音调和眼神一样冷。
但九等了太久,本来已经没指望他会开口,这下他突然发问,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张嘴想说话,嗓子里却只挤出来几声“啊啊”的单调音节。她站在原处愣了愣,然后索性执起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写了简单的一个“车”字。
司暮的手常年握刀,从不曾与人这般肌肤相贴过。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凉柔软触感,还有少女指尖游走引出的些丝痒意,他逐渐沉默下来。
看对方再度沉默了,但九耸耸肩,把双手拢在袖子里,苦着脸往门边走。她期盼着木囚车里的那件大氅没被人收走才好。
司暮看着她拐出里屋,然后门扉开阖,轻轻的吱呀两声。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他此刻却再也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索性重新梳理一下关于这个少女的信息点。
被关了十年,已经不能说话,却听懂人语,还会写字。准确地知道急救方法,以及之后发出的请大夫熬药之类的指令,全部有条不紊毫不疏漏。
刻意让属下在她面前说出打探到的身世,他在旁观察她的表情,有惊讶,有恐惧,有同情,生动十足。他中了蛇毒,她在选择救他的同时,也选择了留下。明明她可以像那个杀手说的,杀了他,就可以重获自由。
她身上疑点重重,眼神却丝毫没有戾气。
是这样矛盾的人。
因为司暮有伤在身暂不宜行动,所以回京复命的行程暂缓了几天。但九因为救人有功,待遇也明显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从气味难闻的马房到铺着柔软被褥的独立客房,连着手镣脚镣等等限制她行动的器具,也一并摘了去。
此刻但九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舒服得直叹气。虽然刚刚那个店小二嚎得就跟见了鬼似的,倾倒的热水泼了她半身,却也没怎么影响到她的好心情。水气氤氲,屋里又极安静,但九在这难得的祥和里昏昏欲睡。
耳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九一个激灵,神智清醒了不少。突然手臂一阵难耐的痒,她低头去看,手臂的皮肤下不知怎的凸起了好大一个包。她吃了一惊,想伸手去摸,那个大包却迅速移动起来,顺着手臂脉络一路上行移到了背后。
于此同时,整条手臂的经脉暴突,青紫交错,恐怖非常,连着指甲也隐隐泛出黑色。
但九想张嘴尖叫,喉头却因为恐惧收紧,半个音节都发不出。那声响在耳后持续不断,且声音越来越大,但九终于听清了,那是个什么物事在发出浑浊不清的沉重呼吸。
她想到自进入这个身体后,除了司暮外,每个看见她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会露出惊恐莫名的表情,包括刚才那个进来倒水的店小二也是……看来她的后背,应该不仅仅是个驼背这么简单。
软着腿从浴桶里出来,简单擦干了身体,但九哆嗦着来到铜镜前,半转了身子,将后背露了出来。
那日夜压迫她的重物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不规则状的瘤子,已经半角质化,整体呈深浅不一的暗朱色。从瘤子的四周延伸出来细细长长触角似的东西,全部深深扎进后背的皮肤里面。
沉闷的呼吸声仍在她后背徘徊。但九大着胆子,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那个巨形瘤子。
本来蛰伏在她背上,似一团死物的瘤子当中突然伸出数条触角,只瞬间就把她的手指牢牢缠裹住。触角的力气奇大,拉扯着手指往背中间去。于此同时,那瘤子正中裂开了一条细口。
但九瞪大了眼睛。
她清楚瞧见了,细口逐渐扩大,相互交错的两排利齿显露出来。腥臭浑浊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吞没了她。
但九已经不能动作。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始终要用那么惊恐憎恶的眼神看她,也终于知道了他们口中的怪物,原来说的就是她。
静谧夜晚里,突然响起一串颤抖的尖叫。
彼时司暮正坐在上首看着从京都送来的密报。听到那一声扭曲至极已经不似人声的惨叫,眉头猛然蹙紧。
一脚踹开客房的门,他便看到幽暗灯光下,那少女侧对着他,赤身蹲在地上。后背上巨大的肉瘤因为尝到了鲜血而兴奋起来,刺激着寄生在少女体内的蛊虫迅速游走,她的皮肤下凸起无数个经脉狰狞的血红色鼓包,膨胀又缩小,像是要破开皮肤的怪异眼球。
少女听到脚步声,一边抽噎着一边把脸缓慢抬起。
她的表情,像是溺在大海中,在找寻唯一的浮木。
“救……救我……”
眼泪模糊了视线,但九已经看不清来人是谁,她只是凭本能地站起来,艰难地抬脚,向着他走去。她的牙齿因为极度恐惧已经咯咯打颤,声带因为长期不说话早已经嘶哑不堪,那从喉头挤出来的求救声轻微到几乎没有。
但是司暮却听见了。
但九的状态已经临近崩溃,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想要尽可能抓住任何可以让她感觉温暖的物事。
司暮恍神。
在那个昏暗的地下训练所,他和曾朝夕相处数年的同伴须以性命相博,才能争取到只有一个的存活名额。最终他用一剑洞穿了同伴的胸口。同伴倒下去的时候,也曾这样颤抖地向他伸出手。
胸口翻涌的软弱情绪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只能用长剑勉力撑住自己的身体,在血腥气味充斥的四方空间里,亲眼看着同伴的眼睛消散了生命力。
在丢弃了某些被称之为人性的情感后,他成了个为了存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怪物。
第7章 冷酷督主【7】()
“回了京,我给你找大夫。”
来人的嗓音冰凉,他手心却温热。这样奇怪的反差,但九却觉得安心。情绪逐渐平稳下来,那些张牙舞爪的触角缩进了肉瘤里头,在身体各处游走的红色鼓包也消褪了下去。覆在她脸上的青紫经脉逐渐变浅,终于能见那苍白的脸,纯黑的瞳仁。
但九记不清自己如何睡了过去,醒时屋中仍是黑漆漆一片,她起身打开窗户,天上一轮孤月悠悠,映照出她呼吸的热气变成白色的气团。她想起在镜中看到的那蛰伏在她后背上的东西,因为尝到了宿主的鲜血,散发腐臭气味的肉瘤开始缓慢蠕动,变形。
被层层包裹在最里层的一双血红瞳仁露了出来。那长着两排尖牙的裂口同时向两侧向上,拉开。
它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笑。
全身的血液冲向头顶,手脚和胸口却越发觉得冰凉。但九此刻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她捂住眼睛,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她的后背上,住着一只魔鬼。
但九在暗夜中静默。后背背负的重量在逐渐增加,她佝偻着身体,站立的姿势像个老太太。与这具身体共生共存的东西,已经表现出了对宿主血液的高度兴趣,说不定某一天,它就会控制不住进食的**,吞吃掉少女的身体。
会不会迟早有一天,那些触手会像海藻一样,紧紧缠住她的脖子,无处不在,无法逃脱。
司暮的那句承诺,给了她一线希望。假如真能有传说中的回春妙手,将这东西和身体剥离开就好了。即便不能,就算是暂时维持两方力量的平衡也好,她需要时间去找到那个不知道尚在何处的姑娘。
西南角的上房仍亮着灯。司暮端坐桌前,手执着那份密报,眸光越发冰冷。
皇上一直不肯册立太子,几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其中的三皇子深谙为子为臣之道,又颇会察言观色,因此最得皇上青睐。近日三皇子探知皇上常为龙体衰劳忧心,特意引了一个道人去到宫中。道人奉出一颗丹丸,皇上服了,果见好处,立即龙心大悦,留了那道人住在宫中。此后那道人又言中皇上几处心事几回吉凶,自此皇上便将他奉为上宾。
那密报上说,皇上每夜必召数位嫔妃同来侍寝,同时服用的丹丸数量逐渐增加。近来龙颜已显出憔悴之状,性情也越发暴戾。早朝时五皇子参了那道士一本,指他用妖术惑乱圣心。皇上听罢,冷冷一笑,当即下旨要了亲生儿子的性命。
百官震动。由此,人心惶惶,朝堂之上再无诤臣忠言。
司暮垂眸思考片刻,将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对折,然后用火引燃。
东厂从不参与任何皇子的夺位之争。他们唯一的效忠的,就是当今的皇上。司暮已经顾不得自己体内的余毒尚未彻底拔除干净,当即唤来番子指示,整顿车马,半个时辰后上路。
但九仍被收进木囚车里。跟梦境一开始相比,她现在的境况已经好了很多。洗了澡,有干净暖和的衣裳,不知是谁吩咐下去的,车里还被铺了一层厚软的毛垫子。她披着大氅坐在里头,当真比骑马要舒服许多。
自那次因着刺激意外发声后,她已经知道这具身体的声带没有受损,只是多年未开口说话,身体反应陌生得紧。只要多加练习,日后和人进行交流对话应该不是问题。于是每日她除了吃喝睡,必定要花几个时辰清嗓发声。练习的过程非常痛苦和单调,但九时刻都在放弃和继续之间挣扎。看管她的汉子也很痛苦,每天都要听那嘶哑晦涩的声音重复无数次咿咿呀呀,他恨不得拿块布把少女的嘴堵上。
进入京都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