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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吧”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生不详之感。
程岩眉头紧锁,如果真是王皓轩他们干的,那绝不是夫子教训一顿就能完事儿的。运气不好,别说王皓轩几人的前程要凉,就连社学都可能受牵连。
幸好兰阳社学也有背景,应该不会被拖累太狠吧?
那天,尽管海夫子还是教授得很认真,可学生们谁也无心上课。
好容易熬过早课,原本海夫子打算组织社学里的杂役去找人,但王皓轩三人却在午课前回来了,且对铜陵县难民暴/乱之事表现得一无所知。
海夫子找了他们谈话,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双方出来时脸色都很难看。
尽管海夫子并未说过什么,但学生们心中的怀疑却从未放下。
此后两日,不断有县兵抓捕难民的消息传来,好在兰阳村一直都很安稳。
社学里的气氛慢慢好转,就连庄思宜也说这把火多半烧不到社学来,唯有程岩始终绷着一根弦,紧张得睡不好觉,夜夜噩梦缠身。
这晚,程岩梦见了一片红。
而庄思宜就站在红色的中央,身穿一件大红喜袍,抱着他痛哭不已。
梦里的程岩不记得那些仇恨,也不知庄思宜为何要哭,他很想安慰对方,但喉咙就像被棉花堵住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最后,他只有轻轻拍了拍对方后背。
突然,程岩感觉手心有些粘腻,鼻尖也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他抬手一看,竟然满手都是赤红鲜血!
恐惧笼罩而下,程岩本能地推开庄思宜,却见对方连泪水都是血红的
“你为何推我?”
庄思宜微微偏头,“咔”一声,脑袋掉在了地上。
程岩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外头一片嘈杂。
他怔忪片刻,匆匆翻身下床,刚打开门就见一人闪电般冲进院子里,正是庄思宜的小厮——庄棋。
“怎么回事?”程岩问。
“难民、难民冲上来了!”
第 11 章()
“拿着!”
程岩看着庄思宜递过来给他防身用的椅子;一时陷入了沉默。
庄思宜:“会爬树吗?能爬就先躲树上;若有贼人进来;你”
程岩不等对方啰嗦完;几步绕过庄思宜;从院中找来平时劈柴用的柴刀;又拿过靠在墙边的晾衣杆;从中间猛地一劈!
“咔嚓——”
晾衣杆断成两截,程岩分别递给了庄思宜和庄棋,自己则抓着柴刀;“我去看看。”
不顾庄家主仆诧异的眼神,程岩径自走到院门口,将木门推开条缝——
喧闹声陡然变大;混着不时响起的惊叫;让人愈发紧张。
而远处,已是一片火光。
突然;程岩感觉身上一暖;低头一看;原来是庄思宜给他披了件外衫。
对方龇牙一笑;“夜里风凉;小心受冻。”
程岩忍住想当“杠精”的冲动;这大热天的,再凉能凉到哪儿去?不过转念一想,穿着里衣就往外冲确实有些不雅;便也没拒绝。
庄思宜一手搭着程岩的背;一手将门缝推得更大,也探出脑袋观察形势。
这一看之下顿时惊道:“这几天县兵不是一直在抓人吗?而且村口也有人把守,怎么还能聚集这么多难民?”
程岩:“估计这些人一直躲在鸡冠山上,县兵精力有限,还没来得及搜山。”
庄思宜皱了皱眉,“如今难民冒险下山,显然已到绝路。多半是猜到社学里粮食集中,他们想干一票就逃,倒也未必会来寝舍这边。”
寝舍修建在社学最里头,中间还隔着讲堂、斋堂、祠堂、食堂、厨房以及社学自种的园地,若难民只想抢粮,待在寝舍反而安全。
程岩:“但愿如此,可他们如今已跟土匪无异,就怕还想要劫财。”
庄思宜偏头看了眼程岩,两人此刻挨得极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挺秀的鼻梁,和微有些干燥的嘴唇,忽然就想着若难民中有人偏龙阳之好,或许还想要劫个色
念头一生,他又顿感愧疚,赶紧端正态度,“若不尽快抓住这些难民,鸡冠山周边的村庄可就要受罪了。”
听了庄思宜这一说,程岩哪儿还有心情躲着?清溪村可就在鸡冠山旁!
他猛地站起来,推门就往外冲。
“程兄!”
庄思宜喊了一声,程岩却头也不回,没办法,庄思宜只得叫庄棋一块儿跟上。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惊慌失措的学生,学生们看见程岩几人手持刀棍,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非要跟过来。
程岩赶也不是,任他们跟着也不方便,正为难之际,就听庄思宜吩咐庄棋,“你带他们找地方躲着,一会儿来找我。”
庄棋领命,便让学生跟着自己走,但大多人都不信任他。
庄棋也不恼,一拳将旁边的大树轰出个洞来,而后随意把棍子往肩上一扛,表情云淡风轻。
“原来是大佬,失敬失敬。”
“大佬说去哪儿?我们都听你的!”
“大佬如此勇武,让我不禁想赋诗一首,林深草暗火云烧,大佬一拳夜风嚣。”
“好诗啊真真好诗!为冯兄鼓掌。”
程岩:“”
算了,就当自己是小聋瞎。
程岩闷头往前跑,心里却琢磨着庄棋那一招,原来对方竟深藏不露。也难怪,庄思宜再怎样也是庄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孤身来兰阳县,身边还不得带个厉害的护卫?
不过他前生倒从未见过庄棋,那时跟着庄思宜的小厮可没庄棋本事。
程岩记得庄思宜曾提过,说自己年少时因冲动犯下大错,牵连了从小伺候他的人。
对方说的,莫非就指庄棋?
程岩的好奇心只维持了片刻,他和庄思宜很快跑过寝舍,又穿过几座廊桥,终于来到了讲堂附近。
两人小心翼翼钻入一处花丛,借着繁花的遮掩朝讲堂望去——只见十几名学生排成一排,护着身后几位夫子。
而学生对面,则是大批举着火把的难民,火光将讲堂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难民估计有上百之多。”
庄思宜凑近程岩耳边,压低声音道。
程岩耳廓微痒,稍稍侧了下头,正想说话,就听到了海夫子的声音——
“都让开!我等身为人师,哪有让弟子挡在前头的道理?”
众学生惊慌道:“夫子,不可!”
海夫子:“让开!”
对面的难民似乎没了耐心,一人吼道:“少在那儿装模作样,快带俺们去存粮的地方,否则,俺就弄死他!”
海夫子大怒,“你敢!粮食我可以给你,但你先把人放了!”
由于程岩两人的位置稍远,加上难民又多,他们看不清楚到底谁被捉了?直到前方传来一声惨叫,程岩顿时大惊失色,“是忠宝!”
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庄思宜死死按住肩,“别动!”
程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明白此时冲出去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压抑着胸中喷薄欲出的怒火,紧紧握住手中柴刀。
“跟我走。”
突然,庄思宜抓住他手腕,程岩不解地转过视线,就见对方正色道:“社学在兰阳村最西头,距离村民聚居地尚有几里远,何况那些村民也未必敢来救。咱们若跟难民硬抗必然死伤惨重,还得出去去找县兵帮忙。”
程岩略一沉吟,微微点头。
两人偷偷摸摸绕过讲堂,想从右斋旁的小门逃出去。
正跑着,程岩猛地被推了下,他一个踉跄,回头就见黑暗中一把锄头砸下来,正巧磕在了庄思宜肩上!
而庄思宜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肩上更是一片血红。
冷汗一瞬间浸湿了程岩后背——若庄思宜不推开他,那一锄头砸中的可就是他了
尽管脑中千回百转,但程岩的身体反应却无比冷静。眼看贼人又要挥下一锄,他抓着柴刀狠狠砍向那人手腕,接着飞速扑倒对方,用手死死捂住贼人的嘴,试图摁下对方所有痛呼求救声。
身下贼人拼命挣扎,程岩几乎快压不住,咬牙道:“快来帮忙啊!”
庄思宜这才如梦初醒,忍着肩背的剧痛挥了一棍子,换来程岩一声痛呼,“你敲准点儿!”
庄思宜默了默,“对不住了兄弟。”
他见棍子不好用,便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横了横心,重重砸向贼人的脑袋!
终于,贼人停止挣扎,身体软了下来。
好半天,程岩才慢慢爬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抖。
想他前生外放为官时,也曾亲自带队剿过山匪,和匪徒们正面杠过,因此程岩是不害怕的。至于发抖,不过是他用力太狠,身体难堪负荷所导致。毕竟原主体质太差,他重生后虽有锻炼,但短时间内很难见到成效。
程岩揉了揉不幸遭受误伤的背,怀疑庄思宜是不是故意的,但忽然又觉得不对——怎么自贼人倒下,庄思宜就一直没吭声?
他微仰起头看向对方,却见庄思宜正呆愣愣地盯着地上那贼人,好似被勾了魂。
难道庄思宜害怕了?
程岩不禁有点儿想笑,不过如今的庄思宜也就十六七岁,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就算害怕也实属正常。于是他随口安慰,“没死呢,就是晕了。”
话音一落,就见庄思宜僵直的背稍稍一松,语气淡然道:“他们已不是民,而是匪,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程岩笑了笑,强装镇定的庄思宜居然有点可爱。
他站起来,想看看庄思宜的伤,对方却侧身避过,道:“程兄,要不,你先逃吧?”
程岩一愣,“你呢?”
庄思宜:“我想到个办法,应该能拖延点儿时间,我得留在这里布置。”
他见程岩皱眉,又说:“你放心,庄棋很快会来找我,我没事的。”
一听庄思宜说有了办法,程岩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