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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岚听完那家丁的禀告只想冷笑:这两年来,她这个爹爹何曾想起过她们,如今因为利益被损倒是想着兴师问罪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故作天真地说全听娘的安排,那家丁一脸为难,求道:“夫人说在这里住的惯了,回去反而不自在。可侯爷也说了,一定要接你们回去,小姐行行好,劝劝夫人,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安岚歪头想了想,推门走进甄夫人的房门,见她正捏着帕子满脸不豫,笑着替母亲捏着肩道:“娘亲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拧着眉道:“一大早就在这儿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死心。”
安岚的眼珠转了转,靠过去道:“娘如果不想回去,我跟他们回去吧。”
甄夫人惊得捏紧了她的手指,可很快见到女儿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们也让她们清静的够久了,该回去闹上一闹了。”
意外()
于是,在某个既非佳节,又不够风和日丽的午后,谢家的嫡小姐终于又回到了侯府。
她这次回来并不打算长住,只简单带了几件衣服,身后跟着个孤零零的丫鬟琼芝,走在廊道时正好撞见被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着的妹妹安晴。
安晴穿着姜红色対襟衫配马面裙,发钗、首饰一样不落地挂了满身,比起来,只在右手戴了个玉镯的安岚要显得寒酸许多。可她脸上始终带着气定神闲的笑容,不躲不避地迎面走过去。
安晴暗自咬牙,她不得不承认,安岚这样的容貌姿态,哪怕披着一件粗布衫子,也照样能从泥潭里显出耀目的光来。于是,她故意转头与一个丫鬟说话,佯装不见继续往前走。
可安岚却不放过她,脚步挪过去,故意挡在她面前,挺着纤长的脖颈道:“见了长姐,还不行礼吗。”
安晴瞪了她一眼,快把手中帕子给扯破,一时间,场面变得无比僵持。可安岚并不心急,只笑眯眯地等在那里,直到安晴身边的丫鬟为了解围催促了句:“小姐快走吧,夫人还等着你呢。”
安岚眯起眼,故意朝四周看了眼,然后对那丫鬟道:“不知你叫的是哪家的小姐,又是哪家的夫人呢?”
这府里少了两年主母,下人们早学会叫王佩娥做夫人,那丫鬟一时说溜了嘴,这时脸色一时白一时红,不敢对上嫡小姐质问的目光,怯怯地挪到安晴身后。
但安岚并不打算这么算了,依旧死死盯着那丫鬟道:“原来我不过离开两年,府里早就乱了尊卑,待会儿见了爹爹,我倒是要问问,府里的下人为了阿谀献媚,越矩乱称夫人,到底该怎么罚。”
安晴平时最疼爱这个丫鬟,这时也知是她们理亏,只有假模假样行了个礼道:“长姐息怒,她是新来的丫鬟,什么都不懂,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安岚微微一笑,坦然受了她这一礼,抬起下巴道:“妹妹最好记住,长幼尊卑这样的规矩伦常,是时刻要牢记在心中的。王姨娘也许忘了教你,可你不能这么放任自己的下人,不然若被外人听见,还不知会怎么笑话咱们侯府呢。”
安晴气得发抖,尊卑伦常这几个字,许多年就这么压在她身上,只要安岚还顶着嫡长女的身份,她就永远无法在她面前翻身。
安岚教训完这一通,也没兴趣欣赏庶妹难看的表情,带着琼芝直直走向两年多未回到的闺房里。
房间早被谢侯爷叫人给收拾好,安岚走进铺着锦被绫罗的房内,突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前世她在这间房里足足住了十六年,享受过千娇百宠,被父亲捧在掌心,被继母和弟妹尊重呵护,一颦一笑都牵引众人关注。如果有人告诉那时的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她一定会不知所措,甚至崩溃痛哭。
可现在的她已经不同,这些她失去的,曾经被视为世间所有的依赖,突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她坐在窗边,摸出被她留在这里的妆匣,上好的檀木褪去华丽的外漆,终于现出苍凉的底色。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安岚转过头,看见足足两年未见的爹爹站在门口,他和自己记忆中并无不同,只是嘴角褪去了笑容,剩下的只有疏离的威严。
谢侯爷也在打量她,他总觉得这个大女儿看起来很不同,尤其是和娇宠着长大的安晴相比,他心里短暂地闪过丝的愧疚,把兴师问罪的话语压了下去,先问了句:“安岚,你这两年还好吧?”
安岚垂眸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回了句:“都好,多谢爹爹记挂。”
这句话令谢侯爷愧疚更甚,就算和甄夫人有再多的龌龊,安岚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他又何曾真正记挂过她。他低头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走过去道:“这房里还缺什么,你尽管告诉刘管家,还有想吃什么买什么也尽管和爹爹开口。”
安岚轻轻摇头,咬着唇瓣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轻声道:“安岚什么都不要,反正也不过想回来看一眼”她把最后两个字咽在喉中,偏过头掩饰般地摆弄着那个妆匣。
谢侯爷一时无语,想关心却觉得太过刻意,想质问又说不出口,这时王姨娘跟着推门进来,挑眉高声道:“哟,咱家这位小姐可回来了,你这次捅的篓子,可把我们给坑惨了。”
谢侯爷被提醒,也顺势问了出来:“对了,那郑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会牵扯到三皇子的?”
安岚脸上露出讽刺的笑,道:“爹爹觉得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我也无谓去辩解。”
王佩娥见谢侯爷脸上怀疑更甚,又故意叹气道:“要说小姑娘真是沉不住气,那郑公子就算有什么错,何苦把他害成那副模样,还连累侯府和郑家交恶。幸好我与那郑夫人还有些亲戚关系,又帮你们说了不少好话,不然只怕人家护子心切,会把咱家和你们那庄子闹得不得安宁。”
安岚始终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指甲几乎要刻进那妆匣的木纹之中,王姨娘唱了半天独角戏,对方却一直不接招,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烦躁,正想扯着谢侯爷再好好质问几句,却看见那我见犹怜的小姑娘,杏仁似的眼眸里渐渐升起层水雾。
她开始觉得不对,可谢侯爷已经走过去温声道:“这是你家,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爹爹。”
安岚一脸倔强,偏头用手背抹去眼角溢出的泪,哑声道:“爹爹何必说这些漂亮话。那郑公子拿着爹爹的手书对我们恶语相向时,爹爹可曾管过我委不委屈。他日日骚扰我,逼得我连门都不敢出时,爹爹可曾在我旁边?”
谢侯爷缩起瞳孔,立即从她滑落的衣袖里,看见娇嫩的手腕上留下的深深红印。他想象这伤是如何而来,顿时涌起些心疼,安岚毕竟才十四岁,被那登徒子纠缠时,该是多么恐惧。
于是他扼腕地一抚掌道:“爹爹不知道郑公子是这样的人,实在是委屈你了。”
安岚在心中冷笑,如果谢侯爷真的关心女儿,怎么会完全没在意过那郑公子的品行,只想着借这机会与郑家结交。可她并不点破,只是楚楚地压着下巴道:“女儿哪敢怪罪爹爹,我只是一直不解,那郑公子是个爱热闹、爱享受之人,为何一定赖到我们那乡野的庄子里去。”
她边说边用眼神淡淡往王佩娥那边扫,谢侯爷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通问题的关键,他原本只想着王姨娘热情地牵线让郑公子住过去,是为了侯府的利益,谁知竟还存着如此不堪的心思。他想到所有祸事都是因此而起,气得狠狠瞪了王姨娘一眼,他能容忍她那些为了上位做出的小手段,并不代表他会由着她算计侯府长女的名节。
王姨娘被那逼视看得一阵心慌,正乱糟糟地想着如何应对,就听见谢侯爷冷冷开口,“如此说来,这全是你王姨娘的错,就让她给你好哈赔个不是吧。”
安岚眨了眨眼,叹气道:“爹爹也不用太急,我也没说一定是王姨娘的错,爹爹待会儿回去再弄清楚些,如果实在觉得需要王姨娘道歉,不如等到晚饭时再说吧。”
王佩娥藏在衣袖里的指甲快掐进肉里,到了晚饭时,自己一对儿女,府里的丫鬟、婆子可都少不了在场。她好不容易在这侯府里立下权威,现在让她当众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道歉,自己颜面何存。可谢侯爷已经点了点头,似乎故意想借此事给她点教训。她气得银牙都快咬碎,道:“岚姐儿可不能这么说,那郑公子一表人才,父亲又是朝中重臣,我是想着,如果能顺便撮合你们,和郑家结下姻亲,也是好事一桩啊。”
安岚故作天真地瞪起眼道:“可我娘说过,以色事人,注定只能仰他人鼻息,总免不了被轻贱。所以,安岚只能浪费姨娘一番心意了。下次再遇上这种好事,姨娘只管领回侯府,介绍给安晴妹妹就行了。”
这话听在王佩娥耳中,句句都是在讽刺她今日的不堪,气得几乎想大骂回去,可小姑娘笑得娇俏又无辜,仿佛只是无心之言,令她根本找不到理由发作。
“罢了。”谢侯爷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些事,对安岚道:“你先好好住下,晚上我会让你姨娘给你补个正式的道歉,都是一家人,也莫要再计较了。”
安岚乖巧地点头,又做出十分留恋的模样道:“爹爹待会会陪我一起吃饭吗?”她垂下眸子,用极轻的语调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同爹爹一起吃饭了。”
谢侯爷心头一抽,柔声道:“你想爹爹陪你做什么,爹爹都会依你。”
安岚的身体微微一颤,前世,爹爹曾经无数次对她说出过这句话,带着笑的,无奈的,宠溺的可这一世,他只说过这次,在她说出无数个引他愧疚的谎言之后。
她突然觉得讽刺,然后压下那抹隐隐的心酸,装出十四岁渴望父亲关爱的少女的表情,默默目送谢侯爷离开。
她一共在侯府住了两日,做足了乖巧女儿的模样,王姨娘和安晴安杰忌惮着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