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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紫色的烟雾拉长,在天空发出一声惊响,于暗夜之中炸开一朵浑浊的云雾。
他竟是放出了信号弹!
山脚还留有护卫,因着汪直命令护卫不得打扰他和沈瓷,一直没上山顶,至多也是在半山腰上等待命令。
此令一发,再也没了容许拖沓的机会,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若是再有一队武艺精强的护卫插手进来,或是目睹了真假汪直的存在,便是全盘皆输!
刻不容缓,东厂暗卫同马宁一齐发力,向汪直袭去。汪直的白衣已染上斑斑血迹,却将杨福死死地扣住,厮打纷乱中,与杨福锁成一团,根本不顾剑雨落下,只朝一个目标艰难行去。
“他要把杨福带下悬崖!拦住他!”朱见濂终于看明白了汪直到底想做什么,一旦他与杨福同归于尽,没了之后可以代替他身份的人,皇上势必会追查下去。此刻,汪直的护卫正向山顶赶来,要逃得毫无踪迹,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届时,他杀了汪直这一事,便会暴露无遗。
然而,汪直要的还不止这些。他要让沈瓷恨上朱见濂,要在两人之间种上一颗坚固的心结,就算他死了,也绝不让朱见濂好过!
“谁允许你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谁允许的!”汪直一个劲把杨福往悬崖带:“今日我即便没有退路,也要拉着你同我陪葬!”
杨福空有轻功,此时被汪直锁住手脚,硬是施展不开。他努力瞪着手脚,被迫惊惶地一路下移,又时不时有暗卫的刀误刺到他的身上,不久便已是精疲力竭。
东厂的暗卫如何也分不开杨福和汪直,耳听见不远处已有护卫的铁靴之声靠近,索性不再试图将两人分开。任凭汪直带着杨福逼近崖边。
他们今日的任务是除掉汪直,杨福需要尽量保住,但若实在保不住,汪直的护卫撞上来,还有朱见濂可以顶住责任……
抱着这般想法,东厂暗卫眼见着撕缠的两人跌下山崖已是势在必行,竟是齐齐收手,索性坐视不管了。
汪直和杨福凭着一股惯力向前,掠过崖边,身体腾空,向万丈深渊坠下……
生死一线之际,突然,一只手从崖沿上冲出,一把攫住了一侧衣领。
142 破碎星辰()
杨福的身体仍在空中,却并未继续往下落。他抬起头,竟看见朱见濂趴在崖沿上,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而汪直紧紧抱住杨福的腰,仍没有放下的意思。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静止下来。
下一瞬,一阵裂帛声响起,杨福骤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徐徐下坠,是衣裳在两人的重量下缓缓裂开。朱见濂抓住他已是极费力,更没有力量将两人拉上去,三人悬在崖边,朱见濂和杨福拼命坚持,腰下还有一个汪直拼命捣乱,抓着杨福左摇右晃,脚尖踢在崖壁的岩石上,一块不小的石头脱离岩壁滚落下去,听不见丝毫回响。
风声呼啸,朱见濂右手抓着杨福的衣领,左手伸了出来:“抓住我的手!”
杨福愣了一下,呆呆抬起头来看他。此时时间紧迫,多耽误一刻,被汪直护卫当场瞧见的几率就越大。朱见濂若是放着他和汪直不管,其实还有跑掉的机会,若能顺利离开,今日之事便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他此刻把时间用在这里,几乎便注定了他无法全身而退。
手中的衣领裂口越来越大,朱见濂见杨福仍在犹豫,不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手!”
杨福战栗得浑身发抖,木然地伸出手去。汪直见状,左手仍锁着杨福的腰,右手狠狠捶打着杨福的背脊,直痛得他浑身瑟缩,却不敢做出稍微猛烈的动作,只下意识地将手往回一缩,朱见濂却在这时向前探身,握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的重量攥在一人手中,他力量有限,只能咬牙坚持,却无法将两人拖上来。
杨福动了动自己的腰,汪直仍想法设法地在他身上制造伤痕,只得痛苦地抬眼看向朱见濂:“我还有许多夙愿未能达成,但我死前只有一个请求……”
朱见濂打断他:“说什么呢!你少乱晃,抓稳了。”
杨福摇摇头,汪直暴躁的拳头落在他身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没有办法的,你拉不动两个人。汪直抓得紧,我甩不开他……你,你还是快走吧,现在走还可能瞒得住。我只请求你,带着朝夕,让她平安回到江西。”
朱见濂牙齿一咬:“少说这些没用的,闭嘴!”说罢又再次施力。
方才被东厂暗卫一同带入隐蔽处的马宁,此时也看到了这头的情形,推开东厂暗卫的手,直朝朱见濂奔来。他架住朱见濂的腰,从后予他助力。卫朝夕也奔了过来,不怕死地趴在崖边,拉住了杨福的另一只手。
“木头,木头你别担心,我们这就拉你上来。”卫朝夕泪眼朦胧,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灌入了力量,与朱见濂一人一手,再加上马宁在身后的助力,竟将悬崖下的人渐渐提了起来。
铁靴声仅有几步之遥,汪直的躁动也停了下来,只紧紧扣住杨福的腰,一点点往上移。
东厂的暗卫呆不住了,再如此下去,今程的任务或许全部泡汤,不仅如此,还惹来了汪直的护卫。在心底飞速盘算了一遭,东厂暗卫的头子从隐蔽处飞身而出,宁可被瞧见,也不能错失这个除掉汪直的绝佳机会!
拉扯的三人此刻都是全副精神,无力分心,杨福的胳膊肘已落在崖沿上,而汪直挂在杨福的腰上,指甲嵌在杨福的皮肉里,只需再往上一点,就可脱离危险。
暗卫头子便在这时候杀出。
挥剑,斜切,锋利的剑刃凶狠地钉在了汪直的大臂上,在他的皮肉里旋着拧了半圈,之后斜着豁开,血液奔涌而出。
汪直一只手垂落,很快,另一只亦复如是。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哼,汪直向后倒去,终于松开了杨福的腰。他的眼睛瞪着朱见濂,还想要说些什么呢?
然而他已没了说出的机会,风声在耳边剧烈作响,他身体悬空,不停下坠,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如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
这一切其实早有注定。
或许是从沈瓷将那支锋利的金钗架在他的喉咙时,他便失去了负隅顽抗的力气。
又或许,是自他选择用伤人性命来讨取万贵妃的欢心时,便已料到权势的高峰下,终有付出代价的偿还。
他的自私和贪念向来不减,从前恋慕权势、好大喜功,而今强夺爱情、求而不得。可就在耳边簌簌呼啸的风声中,他累了,也困了,血债太多,思念太沉,如此这般,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暗夜闪烁,无数的星挣破黑暗探了出来,如同细碎的泪花,向黑夜更深处蔓延。
他伸出手,离天际的星光越来越远……
*****
杨福被救上来的时候,汪直的护卫正巧赶到。
他们眼看着三人从悬崖边上拉起了“汪直”,几人之间似乎并无冲突,当即握紧了剑柄,却不知是否应该出手。
杨福仍喘着粗气,两只手各扶在朱见濂和卫朝夕的肩上,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此言一出,护卫手中剑随之松了几分。
“汪大人。”护卫揖手为礼:“我等看见信号,急忙赶来,不知大人是要我们……”
杨福刚从悬崖边上脱身,此刻还有些发愣,虽经过了三年训练,但毕竟从未真的尝试过汪直的生活。
朱见濂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他的手臂,正按在他的一处伤口上,不由“呲——”了一声,神智终于清晰起来。
杨福站稳了身体,徐徐转头看向汪直的护卫,努力做出下巴微扬,眼神下睨的神态,冷然道:“没什么事了,下山,回去。”
护卫一愣,看了看杨福身上的斑斑血迹,不由讶异道:“您的衣裳怎么换了,在下记得,您出来时穿的是件白绸中衣……”
杨福心中慌张,不由再看了朱见濂一眼,稳了稳神色,学汪直的语气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关心,你们可真是管的宽啊。”
“在下不敢。”护卫忙道,瞟了杨福身边的其余人:“那这些人怎么办……”
杨福转头看了看朱见濂,眼神复杂:“世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见濂点头,两人避开众人,行至稍远处。
“今日,多谢世子搭救。”杨福道:“东厂的暗卫不肯救我,必定是以除掉汪直为第一任务,至于保不保我,尚铭并未同他们交待。”
朱见濂并未领受他的谢意,只平静问道:“你不是宫中人,为何要替尚铭卖命?”
杨福摇首:“我并非为他卖命,而是他承诺了我需要的。这是交换条件。”
“你需要的是什么?”朱见濂问。
杨福微怔,苦笑着摇头:“我还不能说。”尤其,不能同朱见濂说。
朱见濂轻嗤一声:“那你将我叫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单纯地表示感谢?”他将杨福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平静道:“你如今已是汪直了。”
“我知道。”杨福颔首,深吸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道:“世子今日的救命之恩,杨福记得。这一年在鄱阳,世子待我亦是宽厚。为表谢意……之前您需要我做的事,在我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后,我会做的。”
朱见濂蹙眉:“你是指……万贵妃?”
杨福点头,抿了抿唇,语带愧疚:“还有沈姑娘的事。她若是不愿意,便不需留在京城。我会以汪直的身份在皇上面上奏请,由沈姑娘继续担任督陶官。”
朱见濂眸色微微亮起,声音却仍是低沉:“你竟还知道汪直强留沈瓷的事,看来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只不过万贵妃一事,风险太大。你已骗过我,我又如何能再相信你。”
杨福未置可否,咬唇道:“我与尚铭合作,有我自己的原因,并不是只能听从他的号令。今日世子的救命之恩,我总需想办法偿还。”
朱见濂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