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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好的时机?”马宁细细想了想,汪直刚解除幽闭一天,皇上不会派给他太多事务,多半仍会住在他宫外的私宅,因而有迹可循;汪直抽调了一部分人去护着沈瓷,性格又是疏狂,自身的防范必定有所疏漏;汪直时常会去看望沈瓷,而瓷窑地处偏僻,只要在这条指定的线路上设下埋伏,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马宁将这般条条缕缕理顺,眸中霎时一亮,抱拳恍然道:“明白!”
*****
那一头,沈瓷刚推开房门,便看见卫朝夕双手互相揣在衣袖中,皱着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步子里透着焦灼。
“朝夕?”沈瓷轻唤了她一声。
卫朝夕踩着小碎步迎了上去:“阿瓷,你可回来了。”
沈瓷见她语气急促,先拉着她坐了下来:“慢慢说,怎么了?小王爷说你有事找我。”
“是,是……我这正想着这事呢,就是不知道该怎样同你说。”
沈瓷轻声问:“和我有关?”
卫朝夕点头。
沈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柔:“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听着的。”
“就是……就是你上次同我说过那位西厂提督,你说他生得身姿挺拔,风流俊美那个。”
沈瓷听着她此番形容,不由苦笑:“你的重点在哪里?”
卫朝夕手捶了一下大腿:“总之就是那个西厂厂公,阿瓷你得提防着点。”
她一股脑地把杨福的话原封不动地倒给沈瓷,又道:“纵然他办案时难免沾些鲜血,但若真的如此戕害无辜女子,实在不让人放心。”
沈瓷听完,嘴唇白了白,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问卫朝夕:“谁告诉你的?”
卫朝夕之前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喉咙一下子像被堵住了,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是出去闲逛时,不小心听几个当官模样的人说的。”她有意回避此问,将音调拔高了一截,慌忙道:“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只想把这事告诉你。也没任何目的,你该如何相处还如何相处,就是心里多一层提防罢了。”
沈瓷早知万贵妃飞扬跋扈,在宫中亦听说过她残害女子之事,却并不知这里面许多都是汪直去做的。她想起自己曾经问汪直,万贵妃残害皇上子嗣是否是真,却没料到他原本怡然的神情陡然沉下,良久才轻轻吐出了一个“是”字。
那时并未在意,如今想起,方才拼接无误。
可她仍觉难以置信。
民间的风言风语再多,终归不在她真实的认知里。可如今,她最好的朋友特意来同她说了这番话,又恰与一段回忆不谋而合,着实令她打了个寒颤。
汪直是怎样的人,重要吗?她从不担心他会加害于她,也愿意对他报以信任,可若是……
沈瓷思绪混乱,只觉脑中的线绕成了一团,理不清晰。
*****
翌日,沈瓷照旧去了瓷窑,与此同时,朱见濂的计划亦开始蠢蠢欲动。从汪府到瓷窑,有一条偏僻的必经之路,他们便蛰伏于此,伺机而动。
汪直来看沈瓷时,总是随性而为,毫无规律,且往往是一人独行。即便上次在京郊受伤后,平日里会多带那么两三个人,但在寻她时,也总习惯性地把其余人撇下。
今日亦是如此。
念及沈瓷十余日后便要离开京城,他的步子又不自觉地朝瓷窑迈去。昨日的话还没说完,这人,是见一天少一天。一旦离开,今生还有机会再见吗?
他这般想着,只觉胸中涌出一股悲凉,拉了拉马的缰绳,双腿一夹,马儿便撒开腿跑了起来。
一直跑到距离瓷窑不远处的一条偏僻之路,汪直突然感到周围异动。下一个瞬间,便见数十道黑影从房檐瓦砾后飞出,直朝他倾轧而来。
116 蚀骨冰寒()
风声破空而来,汪直迅速将腰上长剑拔出,临敌以待。
人数比他想象中更多,显然埋伏已久。他凝目闻声,一股肃杀之气出现在脸上。伴随着刀剑相交的凌冽寒音,于一片黑影之中闪动出一袭白光。
汪直左右轻闪,以剑护身,右手执长剑千回百转,携着劲头,朝四面的黑衣人挥去;左手仍紧拉马鞍,双腿猛地一夹,马儿受惊狂奔,欲从层层包围中突出。
领头的黑衣人见状,未有丝毫犹豫,一刀便斩断了马的前蹄。
骏马长嘶一声,倏然跪地,连带着汪直也倾身向下,险将跌落。他平静气息,迅速翻身跳下,足尖在地面打了几个漩,稳住身形的同时,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信号弹,迅速引爆,指向天空。
信号弹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汪直这才感到气息紊乱,继上一次受伤后,他出门随身携带信号弹,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却没想到,早已被人换成了一记哑弹……
他大伤初愈,动武过久,不多时已是面色惨白,为从突围中杀出,招招都是夺命之势。这队人的武艺亦不差,两厢缠斗,血光四溅,落在地面的积水之中,漾成刺目的红。领头的黑衣见汪直已是疲惫不堪,选准时机近扑而上,左手挥剑直入,右手突然抽出一把小匕首,倒持横划,直直相逼。
汪直一阵愕然,立刻收紧小腹,腹背受敌之际,但见匕首在半空中横飞过一个弧度,朝汪直的胸口掷去。他躲闪不及,只得以手为盾,两指夹住飞来的匕首,指缝间顿时血流如注。
未及缓和,又是两柄匕首飞来,左右夹击,狠戾而来。
是谁?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蓄谋杀他?
汪直横臂在前,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飞旋的匕首打在他骨节,手松开,剑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痛极,仰头向后,无数朵乌云变成无数个虚影,渐渐看不清晰……
*****
沈瓷左手捧着素瓷,右手执起刻刀,只需再雕出三个“玲珑眼”,镂刻便能完成。她眼里看着昨日汪直胡乱刻出的小孔,心里想着卫朝夕同她说的那番话,手悬在空中良久,仍是没有动作。
于她而言,汪直是恩人,是挚友,就算这一切是真的,也无法抹杀她对他的感激。可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发现自己对他还称不上了解。
无法静下心,不如暂且放弃。
沈瓷扔了刻刀,起身在庭中踱了几步,捺不住心中思虑,披上外衣走出瓷窑。
她联想到汪直的种种行径以及宫中传言,对卫朝夕的话,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可她不愿相信,更不愿因为揣测而不安。她得去问问他,最好从他那儿亲口得知,卫朝夕的话只不过是谣传所得而已。退一步而言,如果是真的,至少,也能坦诚一些。
她不愿在京城遇见的唯一深交之人,还需自己时时提防。
沈瓷出了门,汪直派遣在她周边的暗卫,也随着她一同移动。
待走到一段人迹稀少的道路,忽然听见前方拐角处传来刀剑相交的锐利声。
沈瓷脚步顿下,扶着墙角微微探出头去,还没有看清,便感觉数道人影从自己身后刷刷掠过,加入了纷乱的斗局。
竟是汪直派在她身边的暗卫!
此刻,她并未涉险,所有暗卫却为何倾巢而出?沈瓷心下一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揉了揉眼,终于看清,那身置血红乱局的中间之人,正是汪直!
她眼见着他用两根手指钳住匕首,血液从指缝间不停涌出;而下一瞬,两柄匕首疾速飞出,从左右两侧分别朝汪直逼去。而他以臂相挡,筋疲力尽地朝后仰去……
“不!”伴随着沈瓷的惊叫,暗卫们已突出重围,杀到汪直身边,将他包围在中间,驱退重重进攻。
形势很快发生了逆转。
有沈瓷引来的暗卫加入,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汪直虽已昏迷,但暗卫将其护得严严实实,再难攻破。
“撤!”审时度势,黑衣首领下了命令,其余人听命,从数个不同方向四散撤去,使得汪直的暗卫难以分散追捕。
那黑衣首领撤离的方向,正是朝着沈瓷。
沈瓷眼见着他带着两三人朝自己跑来,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可多看了几眼,竟发现那首领的身形有些眼熟,再细细观察那露出的部分,左眼的眼角长了一颗痣。
她隐隐记得,马宁左眼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痣。
沈瓷浑身一震,咬紧发颤的牙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从墙角跑出,挡在黑衣首领身前。
追赶的暗卫瞥见情况,忙要上前阻止。沈瓷微微抬手,示意不用,目光直视着黑衣首领。
那人看沈瓷突然出现,一时竟也顿住了脚,眸中大骇,急急倒退两步。
沈瓷从他这般反应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握紧手中石块,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
那人没有说话,睁大一双眼,反应过来就要绕开沈瓷继续逃。
沈瓷的手止不住颤抖,酸得快要拿不动手中石块,喑哑着轻叫了一声:“马宁。”
声音不大,只有两人可以听见。
那人的脊柱有瞬间的僵硬,没有回头。提着剑飞身跃起,很快湮灭了踪迹。在他左手的袖口中,血液一滴滴落下,溅在地面,留下一条时断时续的血痕。
哐当一声,石块从沈瓷湿热的手中跌落,狠狠砸在冷硬的地面上。她的眼前一片飘忽,仿佛陷在一滩软泥,情愫在思绪的翻腾中千回百转,终究寥落成虚妄的一瞬。
汪直的暗卫还要继续上前追赶,沈瓷抬了抬手,扬声道:“别追了。”觉得言语单薄,她又黯然补充道:“还是先去救汪直,更为要紧。”
追下去,会是何种后果?
看今日的阵势,绝非单凭马宁就能调动的。若是淮王出手,自然有他的亲信,绝不会让马宁做领头。她不用多想便明白,这番刺杀的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那几名暗卫对视了一眼,甚是不解。不过,既然汪直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