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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村山明水秀,兼之大郎为人豪爽,虽有间非离开之痛,到底也待人至诚,乡邻们有事也乐意让他帮忙,相熟後都知他一心悼念去世之人,虽对男子相恋颇为不解,也为他情深所动,对他也格外亲厚。
吃过早饭,大郎提起琴来又一次来到间非墓前,天天来此修缮,此处再无一根杂草。大郎伏在坟上,呆了片刻,旋即又笑了出来,“间非,今日新学了一个曲子,且弹给你听,你琴艺高超,可不准笑我。”
语罢,席地而坐,调好琴弦,叮叮咚咚弹奏起来。恍惚中,似乎有人从他面前经过,他也不理,兀自弹奏这曲“有所思”,他们从初识到最後,一幕幕在大郎眼前闪过,直想到最後那五年两人相伴的时光,虽然间非神智未明,然而他傍在身边就足以让大郎平安、喜乐了,只恨最後他清醒的片刻,自己受不得诱惑,不过他身体虚弱,与他交欢,总想著不是如此,间非说不定还可以多活些时日。悲哀、自责加上对苍天的不满,手指弹奏越来越急促,砰,琴弦已断,大郎这才从琴音中苏醒过来,耳边却听到几声击掌的声音。
一个人身穿白衣,站在他面前,笑望著他。
此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清秀,嘴角微抿,带著几分羞涩。见大郎看他,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小弟从此经过,听得兄台琴声动听,忍不住住下脚听了一阵,是不是打扰到兄台了?”
大郎微微摇头,心中虽还是愤懑难解,但是也不该和陌生人气恼,这人看大郎脸上抑郁,有些小心的开口,“兄台,恕我冒昧,刚刚这曲‘有所思’兄台虽指法还有涩意,但已得琴音真味,想是兄台心中忆及旧日爱人,前段温柔、甜蜜,後来却急转成苦闷、懊悔,偏偏又带著无言的控诉,不知是何原因?”
大郎有些吃惊,看了这人一眼,没想到此人是个行家,也是心中压抑太久,索性说了出来,手指间非坟墓道:“这里埋著的就是我的爱人,他离开我十年了,这些年我总是後悔,如果当初能再尽心些是不是他就可以再多陪我些时日。”
来人脸上尽是温柔之色,半晌开口说道:“可否请兄台将琴借在下一用,在下也想弹上一曲,请兄台评判一番。”
大郎本是爽快之人,一口应承,把琴递了过去。
来人轻动手指,试了试琴弦,看著大郎一笑,弹奏起来。
初始只闻间关鸟语,溪边潺流,渐渐变成柔风轻抚,大郎只觉得眼帘上一阵沈重,虽告诫自己不可睡去,终抵不住琴音所惑,慢慢的睡了过去。
即使在梦中,似乎那温柔的琴音也不曾离去,一直不停的抚慰著他,仿佛儿时母亲温柔的怀抱,又或是间非就在身边。正在朦胧中,耳边听到“大郎、大郎……”的呼唤之声。
正是间非温软、滑腻、缠绵刻骨的声音,大郎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眼前人身穿一身白衣,依然是丰姿秀美、明豔绝伦,配上一双黑漆漆、光华流动的眼睛,真是说不出的生动,说不出的韵致。
一时间大郎有些怔住了,作不出反应来,间非露齿一笑,一瞬间仿佛群花争春,灿烂的几乎让大郎睁不开眼睛。
“怎麽?一别经年,大郎竟不识得我了吗?”
大郎方才如梦初醒,一个健步跨上先去,紧紧攥住间非的手,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手心中都是他的汗水,间非轻轻动了动手,“大郎,我不会马上消失,你把手放开好吗?这些年苦了你了。”
大郎这次找到说话的力气,“间非……,间非……”
几声低低的呼唤让宁间非的眼睛红了起来,两人并排坐在树下,痴痴的望著对方,恍然间,大郎忽然想起早上铜镜中自己鬓上的白发,间非还是那个间非,可是他却不是当年那个攀著墙头的鲁莽少年了。
宁间非仿佛知道他心意一样,轻轻拿下他揽向头发的手,“大郎,让我好好看看你,你我阴阳相隔,每次想你都只能在记忆中偷偷描画你的样子,如今相见不易,可让我细细看看吧。”
大郎心里一惊,方才意识到间非与自己早已阴阳隔世,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间非又是怎麽回事?
见到大郎眼中疑惑,宁间非微微一笑:“你日夜思念我,十年已过,深情始终不变,也是机缘巧合,有异人受你感动,因此我才能与你有此一会。”
大郎也不细问,只是感激上苍,又一次把间非的手攥在自己手心中,他的手有些冷,大郎也不以为意,“间非,这些年你……,如何渡过的?”
间非眼眶微红,“弟罪孽深重,以一己之私陷苍生於水火,实在是万死难恕,本以为死後必受页报,其实受苦也好,用我肉体苦痛方能稍减心里内疚,不料头里两年虽有受罚,但并不太重,之後机缘巧合,也就不曾再吃什麽苦头了。只是弟心中实在不安,每每想到与君情意,君之深情不曾稍报……”
刚说到这里,被大郎的手挡住他的嘴唇,“间非,不要这样说,你的苦衷我早该体谅,当初你以一人之力与夏侯醇周旋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帮你,还如此斥责与你,要说内疚,我的内疚更深。那时你刚刚明白过来的时候,如果不是我非要求欢,你又怎会……”
他的话又被间非挡住,“大郎,不要这样说,那时我已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只盼著能稍偿一点你的情意,再说我……也想你。”
“大郎,弟心中只念著来世转生一个普通人家,没有仇恨压身,可以清清白白的遇到你,到时我必全心爱你,只是……弟罪孽未能全恕,只怕还不能转世,如今大郎寿之将尽,死後可愿……”
说著忽然住口。
大郎看起颜色,把他的脸转过来,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总等著你就是了。间非,我也只盼下世你不在背负这样沈重的压力,可以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至於我,无论多少世,我的心不会变!”
间非反握住大郎的手,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言,也不用再说什麽,两人一意,间非淡红色的嘴唇慢慢贴了过来,轻轻碰在大郎的嘴唇之上,只是柔柔的触碰,让大郎几乎失控,变被动为主动,他放肆的吸允那两片淡色的朱唇,直到两个人都无力呼吸,轻轻抱著他倒在树下,落叶一片片飘在两个人身上,两个人的视线痴迷的纠缠在一起。
“宁间非!”忽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个人之间静谧的情意。
间非脸上露出慌然之色,一下推开大郎的怀抱,对著那声音处跑了过去,大郎心中焦急,一面唤著间非的名字,一面追了过去,不料间非脚程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只剩下远远一个影子,一时慌乱,大郎脚下一跌,间非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间非……”一声哀叫从口中溢出,大郎忽然从梦中转醒,定神一看,自己竟然在间非坟前的一棵树下睡著了,梦中画面清晰的浮回脑海中,而本该在对面弹琴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一把琴。大郎心中知道蹊跷,站起身来,向前追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心中沮丧,慢慢走回树下,把琴俯身抱起,却一下怔在当地,一片金黄|色的白杨叶子就压在琴的下面!似乎有些不信,大郎还是把那片叶子拾了起来,此处方圆几十里内绝没有白杨树,如今一片金色的叶子就这样奇迹般的出现在眼前,让他想起当年他离京赴任时候,间非来送他,那大片大片的金色白杨落叶,和著间非雪白无痕的身体,是怎样酸楚中带著甜蜜,大郎愣愣的拿著叶子,一时竟痴了。
三日後,大郎家的乡邻们几日不见大郎从屋中出来,知他是一个人居住,恐他一人病在家中,相约去他家中,敲门半日无人应答,最後只好破门而入,却发现大郎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冰凉一片,不知死去几时了。
一人忽然叫出来:“大郎手中攥的是什麽?”
有人掰开他紧握的手,一片金黄|色的叶子飘落在地上,大郎的脸上兀自挂著满足的笑容。
乡邻知其深情,将他与间非的坟墓合葬。
三年已过,坟上蔓草菲菲,却有两棵小树长了出来,缠缠绕绕,纠结难分。世人多谓是二人深情所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