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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闻得此语,先为大惊,后为大喜,乃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上天保佑,此是我贾家之大幸。”明箫闻言乃暗自皱眉;贾母一语既出,也觉不像,乃又道:“我原知我这个外孙儿同外孙女儿是有造化的,如今竟入了圣人眼中,可不教人欢喜么!”于是又往皇宫方向遥遥拜了几拜。一语未了,人回:“大太太来了。”邢夫人进来向贾母问过安,明箫请了安,贾母便又将此事同他说了;邢夫人忙又向贾母贺喜。贾母又要留明箫吃了饭再去,明箫笑辞道:“老太太赏饭,本不敢辞;只是这时节家中事儿多些,不敢不就回去的。”贾母闻言方罢了。于是明箫辞了贾母,一径坐车回林家来。
一时邢夫人捧过茶,告退下来,便忙忙地回院中将此事同凤姐儿说了。凤姐儿闻言也大为惊讶,乃道:“林表弟竟有如此得圣心不成?”邢夫人道:“圣上心思谁能猜得到的?他自然是有过人之处。——只是你今后也叫不得他表弟了;我就说我眼光不差,早早便瞧着他是有大造化的;如今果然不假。”一面说着,不免心下有些得意,又道:“幸得咱们先前便同他们交好,若如今现抓挠起来,可不来不及么?况此前若淡淡的,如今乍一亲热起来,谁不知道是瞧着人家有了权势,便凫上水去了的?”
凤姐儿闻言忙道:“果然是太太,看得原比我们远上许多的。只是咱们可备甚么贺礼?”邢夫人想了一回,道:“且不忙准备。难道咱们越过老太太去不成?老太太若要打点贺礼,自然是过了你的手的,届时咱们先瞧老太太给的何物,再做打算。”凤姐儿听了便称是,又往贾母处去不提。
那厢薛家却也接到了圣旨。薛姨妈直喜得荒了,一叠声教人赏;宝钗听了这信却想道:“既说是救驾,又有如此丰厚之赏赐,哥哥却少不得要受伤的。只不知其伤势如何?”一时看着宣旨之人去了,却见薛姨妈尚未料到这一节,乃忍不住道:“母亲且慢欢喜。”于是将自己心下所猜说了,道:“如今哥哥尚未回家,却不知伤得如何了;想来年上不曾回家,也是这个原故。”
薛姨妈闻言,乃悚然道:“我的儿,竟还有这个原故在其中么?”宝钗见他母亲如此,忙又宽慰道:“如今哥哥既然回了,想必也无甚大碍。且待哥哥回来再做计较;如今先将家里收拾了才是。”于是令家中下人打扫房舍,采买物事;又教人去同宝琴那边说知,不在话下。
却说冯家接了明旨,因先前已知此事,倒不甚意外。况冯岩先前因思念家人,已是同今上告了一声,往家里来了一回;是以不过按规矩接旨谢恩罢了。只是冯朝宗心下暗自叹息,面上也不曾有甚么喜色;冯岚见他父亲如此,也不敢多说甚么,只得自去料理,又寻思如何同林海商议,以备今上查问。
如今且说黛玉这厢;自他从家中出来,一时便至得宫中,乃依规矩叩见过了。太妃便令人扶起来,笑道:“你哥哥果然是忠勇之人,竟有胆量替皇上挡了一箭的;幸得无甚大碍,如今也将养好了。你同他多日未见,定然想念;过不多时皇上便同他往这边来的,且不要着急。”黛玉原不知瑧玉受伤之事,闻言脸色大变,急问道:“太妃娘娘,我哥哥竟是受伤了不曾?”太妃见他这般,心下略略一想便知瑧玉不曾告诉了他,乃笑道:“无碍的,如今也早已大好了。想来是他恐你忧心,故而不曾告诉你的。”
正在说时,便闻宫人报说圣上来了;黛玉忙站了起来,见今上同瑧玉一道进来,先自眼圈一红,忙又行礼。今上见他如此,笑道:“你兄妹二人多时未见,自然是想的。如今也至午膳时了,不若就在宫里用饭罢;待用过了,再往家里去。”于是几人坐定,瑧玉同黛玉告了座也上来,一时饭毕,他兄妹两个重又行礼过,今上便命用车好生送他二人回去。
黛玉虽有千言万语要讲,只是车旁尚有其他人,不好说得,是以一路无话。好容易到得家中,黛玉也不多说甚么,一径拉着他哥哥至得房中,便忙问道:“你伤在何处?怎么样了?”瑧玉见他已是红了眼圈,忙道:“并不曾有甚么事。那箭划破了一层油皮;如今早就好了。”黛玉冷笑道:“你惯会哄我。我却是知道的,你若不是十分伤得重了,那里会不往京里过年,这们久才来的?”
瑧玉闻言暗想道:“若实话说了,他又要担忧;少不得暂借霦琳撒个谎,料想他也无处去问的。”是以便道:“原不是我伤重;不过是霦琳伤了,我同文起为着等他,方待了这们些日子。”黛玉闻言只不信,道:“他那伤重的反比你这伤轻的爵位低不成?”——只不知瑧玉又将如何解释此事,且待下回。
第九十回()
【第九十回】变情势薛文起定策·移心意冯霦琳从军
却说瑧玉闻得黛玉之问,却哑然不知如何答他;黛玉见状便知自己所猜不差,却也不欲多问,乃滚下泪来,叹道:“你也自己多保重着些儿。别人只当是喜事,我却知道这是哥哥拼上命同我挣来的恩典。须知我情愿不要这些,也只要哥哥平平安安的!”
瑧玉见他情真,便与他拭了泪道:“你哥哥这不是好好的?你只放心便是。当年母亲去的时候,我曾发下宏愿,你这一世荣华只在我身上,今日不过小小一桩。”黛玉叹道:“你原知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只是你好便好了。”正待再说,只听外面来人报道:“荣府琏二奶奶来了。”于是忙命请了进来,见熙凤满面堆笑,见了二人,先福下身去;黛玉忙扶住了,道:“二嫂子何必这样,咱们还照平日相待便是。”
一时他兄妹请凤姐儿入了上房,各自归坐;熙凤便又向二人道贺,笑道:“老太太同太太闻得这信,喜得不知怎么样的;又闻郡王救驾受伤,忙着收拾了府里上好补品药材,教我带将过来;虽知今上必是要给的,到底是我们家的一片心思。”于是递过两张礼单子来,又笑道:“这是老太太给的,这是我们太太的。”
黛玉闻凤姐儿如此说,心下暗想道:“虽说难免有阿谀之嫌,然二嫂子这番话说得到也漂亮;也有些关切在里面。况大舅母待我们原不错,若只疑他们奉承,却也失了亲戚间的情分了。”于是笑道:“多谢外祖母同大舅母挂念,还劳二嫂子亲自跑这一趟。这早晚的也好吃饭了,不如在这里一起用了罢。”
凤姐儿闻言,起身笑道:“你兄妹如今方见面,自然有体己话要说;我若只顾在这里讨吃,岂不没眼色?改日老太太定是要摆酒贺你们的,到时我再吃罢。”说得黛玉笑了,于是也起身相送;熙凤见瑧玉也起来,忙道:“郡王不送罢。你身上尚且有伤,况我说句造次的话,咱们素日也常见的,又是亲戚,很不用这样。”瑧玉闻言,便告了一声,只送到门口罢了。
黛玉自领着人往外送凤姐去,直见他上车去了,方才回来,见瑧玉坐在那里,笑道:“二嫂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物。”瑧玉笑道:“琏二嫂子是个最精明的,况咱们大舅母也要提点他;这样却是最好,他也不拘束,咱们也可自在说话。”于是二人便看那礼单子,见皆是上用补品,人参鹿茸之物;瑧玉便笑道:“这好虽好,只是不对症。且教人收起来罢。”于是便教人将东西收了。黛玉因恐他哥哥劳累,又说了一回,也便告辞回去,言说吃饭时再来叫他。
瑧玉见黛玉出去,倒松了一口气,暗道:“他竟真能忍得住不问。”原来黛玉也知自己若问,瑧玉必然不肯全说的;况自己听了,除添伤心之外,并无甚助益,又恐自己问了教他又想起当日受伤情景,倒为不好,是以更不多言;况见他如今气色尚可,料知也无甚大碍的,便将此事不再提起,自往厨下分付,做几样利口小菜;一时整治已毕,便亲往房里唤了瑧玉出来,二人吃饭,当下无话。
却说瑧玉既封王爵,自然是要赐府邸的。今上亲为指了一块地方,却教瑧玉自行寻人建造,不教众人插手。瑧玉得了旨意,便自在京里寻人建造;如是经了数月,已大略有些眉目。其间荣宁二府和各世家皆摆酒道贺,瑧玉也不免各处去拜望一番;三皇子却于三月便领了差使,往外地去了,是以并不曾同瑧玉见过几次。薛蜨同冯岩二人也各有交际,不必赘述。
如今黛玉既着敕封郡君,太妃便同今上商议,要再赐几个宫中女官与他;只是今上闻言,乃沉吟了一会子,道:“张嬷嬷本就在他家中,也就够了。况不过封了郡君,又不是郡主;若荣宠太过,少不得教人背后说他两个。”太妃闻言称是,也便罢了;于是也并不常常召见黛玉,只同其他世家贵女一般相待。
却说薛蜨那厢。他同瑧玉之情谊远就非常人可比,是以绝不以自己受封低于他而妒恨,反倒甚是欢喜;因又想道:“此间之事同大清不同远矣。往上几朝皇帝,倒皆有认义子的;故而哥哥如今这样也不为扎眼。”于是也不甚悬心。薛姨妈却也心下欢喜,只是又心疼自己儿子,心下五味杂陈;那日好容易得了工夫,便向薛蜨道:“你也要自己保重些儿。忠君爱国是大事,只是我同你妹妹尚且要指望你的;若有个甚么,可不教我疼死。”
宝钗闻言,乃在一旁笑道:“妈也不必管哥哥。他向来是有主意的,咱们这们说,倒没得乱他心神;咱们既同他是一家子,他又是薛家长子,可不甚么都听他的么?”薛蜨闻妹妹如此说,便暗想道:“人说宝丫头性子冷淡,小时尚且不见,如今年纪越大,越瞧出端倪来了。这番话倒有点‘无为而治’的意思。”因又想道:“原书中说宝丫头‘上管兄长’,想来也是他哥哥太过混账的原故;若家中有男儿顶天立地,谁愿意费那些心神去?”如此想了,便向宝钗笑道:“你只见我有主意,便乐得躲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