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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亭周遭的羽叶茑萝仍然保留着秋意阑珊前即将衰败的芬芳秀丽景『色』,淙淙流水亦仿佛『吟』唱着清转的乐曲,而我面前这位莫名地、本不该于刻时出现于陶然亭里的尹框则渐渐褪去了眼眸中那种『迷』离和探究的神『色』,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眼,终于出乎意料地出声,语调却极尽平淡理智:“你果然…是女子!”
我怔愕地看了看身上穿着的淡蓝『色』湘绣织就的女子长衫,云褶繁复,裙长曳地,绢带飞扬,不由得产生了浓浓的挫败感,忽然之间,不甘、酸涩和疼痛之感俱一涌而至——
我稍施粉黛,并无佩带多余的环饰,将发髻用丝带松松地绾起固定,再将其余的发缕随意地散披,装扮成初次见到韩子湛之时那副飘逸自然的模样,悦的却并非是那心仪与思念之人,如此之景况,教我如何不失望,又教我如何不难过?
“为何…你会于此时此刻出现于此地?”我故作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声音中却饱含着漠然的苛责味道。
他薄薄一笑,研究『性』地看我一眼,复慢慢地踱到陶然亭的边端,负手凭风而立,片刻后,他的声音才清冷地飘来,满是诡异:“你的琴音很美,跌宕起伏,情侬深长,余音袅袅,‘思念’之名确实当之无愧!”
言毕,他却突然扭转过头,熠熠含笑,深深地凝睇着我,眼神如同一汪幽潭,锐利而又极具穿透力:“不过,我窃以为,你回归女装的模样较之于琴音则更为美妙飘然。秦姑娘,不知…你以为在下之所言是否有其道理?”
我从椅座处起身,对他略略颔首示礼:“尹公子过奖!听闻公子适才言语中的意思,如若我判断的不错,公子似乎早已知晓了‘我是女子的身份’,公子的洞察力无可厚非,着实让我佩服不已,不过在此还望公子能给以明示,我究竟是于何时何地就已经泄『露』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此外,我还尚有一事懵懂不解,公子又为何会于现下时分到至于陶然亭内?”
“你的举止儒雅斯文、谦谦有礼,乍一看去,几乎与平常人家的清俊贵公子相仿无二,的确,你女扮男装的技巧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熟练自然,温文尔雅,如若只凭印象感观,当是能够『迷』『惑』万千的众人,这其中亦曾包括过初次见你之时的我。起始,我对你的男子身份并无生有丝毫的疑问,而最终令我对你产生怀疑的则是明汝山腰那墓碑上的文字题跋。彼时,两座坟冢前除却你们兄弟二人之外再无他人,观着墓碑上的题跋,我即刻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是否…就是你们兄弟二人于坟冢前祭拜的?”
他稍作停顿,微扬起下颚,又平淡一笑,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飘渺谪仙:“不成想,接下来的对话遂证实了我的断定,你言你名为‘秦殇’,而墓志铭上的题名则为‘秦羽裳’。‘羽裳’者,柔丽翩跹、华舞流转、女质芊芊,旦凡男子,是绝对不会以此二字为自己命名的,况且,‘殇’字又与‘裳’字同音,此为一处极为明显的身份破绽。后来,我复端详且审视于你,总觉得你的相貌太过于阴柔绝美,给人一种言不明的怪异之感,而你的身材较之于普通男子,又显得格外的瘦弱娇小,所以于那时,我便对你男子的身份有了疑问,而今见了你女装的扮相,亦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你…果真是女子!”
他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唇角的弧度则愈为飞舞上扬:“至于…在下刻时为何会在陶然亭里出现,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作答,我只是夜游观景,凑巧路过罢了。不知…秦姑娘对于在下的解『惑』,是否还生有其他的疑问?”
我看着他进退有度的坦然模样,悄悄地压抑下五味掺杂的失落心绪,歉然应道:“是我失礼僭越了,冒昧责言之处,还望公子能够见谅!不过,萝水景致婉约,喜爱者甚众,尹公子乃情趣高雅之人,当然亦不例外!”
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其实现下,秦姑娘的心里定是责怪在下不合时宜地出现于此地,并且无趣地打断了你候人的节奏吧?然而,秦姑娘乃知书达理的含蓄之人,况且心思缜密,又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处身于此种尴尬之境况,心中虽然很是不满,但秦姑娘你却仍然从容言笑,再不着痕迹地用一些场面上的官腔来敷衍于在下。在下猜的可准,涵漪真正的东家——秦羽裳!?”
我怔愕地睁大了眼晴,不过很快,便敛去了脸上的吃惊之『色』:“尹公子仿佛…很明晰我的身份和行踪?”
“自仁德四年以来,一家名为‘涵漪’的茶业商号采犬品质、类别、信用、服务、独特、新颖、联合、共享’的‘十六字经营策略’,以潞城浚县为中心,一步一步并购薄弱茶商,成立分号,仅用短短的五年时间,便几乎在整个天阙王朝的茶市中占据了垄断地位,以此看来,涵漪东家的魄力与聪慧,确实非常人所能赶及!因此,似我等爱茶珍茶之人,怎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探索之心,以至于忽略了如此不凡之人的存在?”他徐徐而谈,眸芒的犀利、穿透却让我如坐针毡。
听闻他概略地道讲着涵漪的发展历程,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脑门处直涌上来,终于,我忍不住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究竟是何人?居然肯下如此的功夫来调查涵漪并调查于我?”
他却是不答,只见他隐隐含笑,慢踱两步后洒脱站定,接着不羁地撩起了藏青『色』锦服的袍角,便径直坐在了陶然亭庑廊的平台上,却罢,他这才将玩味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迷』离却又清明:“秦姑娘不仅是商业奇才,礼乐方面则更是造诣甚深,姑娘所奏之曲精湛悦耳,柔转清醇,甫才,在下能有幸得闻,真是如历天籁!但不知…秦姑娘你可否赏脸,能再为在下弹奏一曲?”
闻言,我不禁蹙紧了眉头,忿忿地瞪视着他,但没过多久,他灼灼而又镇定的目光则渐渐让我恍惚不实起来——
他慵懒而随意地坐在庑廊的平台上,姿势却显得格外的优雅淡然,我的心中没来由地赫然一动,为何此人的坐姿竟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是否曾于何时何地见到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并自否自觉地摇了摇头,此亦乃和他的第二次照面,自己怎会莫名地对他生就熟悉之感呢?
然而于此时,陶然亭亭周的防风灯笼却于顷刻间点燃了,迎着特制烛蜡的炙亮光芒,我奇异地发现尹框那白日呈现淡淡茶『色』的瞳眸竟渐渐幻变成了潋滟的冰蓝『色』……
嗅着空气中的那股若隐若现的缭缭菊香,我尽力地克制着自己杂『乱』的心绪,很是漠然地拒绝道:“心非静纯无境,曲亦难至顶峰,所以,现下…我无法奏曲!”
回毕,我望了望沉寂如水的夜空,复看了看通向陶然亭的空旷寥落的小径,心中的失落酸涩感则更甚——
转眼间,戌时就要逝去了,然而韩子湛的身影却仍是没有出现,难道今日…他真的要失约于我吗?
我定了定神思,萧瑟地弯腰抱起“锦瑟”,同时向对面安闲静坐且一直在默默地打量着我的尹框欠了欠身:“尹公子,夜已经深了,还请恕我不能久滞,告退!”
脚步还没有迈开,衣袖却被他及时伸出的修长手指紧紧地捻住:“秦姑娘,请等一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耗费几乎五年的时光来调查涵漪并调查于你?”
闻言,我生生地止住了步伐。
我转过身来,冷冷地凝睇于他,努力地想从他的脸上寻觅到一些微妙且可以解『惑』的痕迹,可是他却迅速地松开了扯住我衣袖的手指,未几,神『色』便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华,让人无可琢磨。
我清了清嗓音,蹙眉肃颜问道:“公子调查涵漪并调查于我,却是为何?”
他那冰蓝『色』的眼眸深邃似潭,灼灼地紧盯着我,顿时,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又翩然而至,我惶『惑』地错开了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我定然…是在哪里见过你!”待长时间的沉寂后,他突然呢喃出声。
闻言,我的脸上不禁涌现出了嘲弄之『色』。
看到我如此的神情,他却浑然未觉地轻笑起来:“秦姑娘,在下指的可并非是…尞城初遇和明汝山再逢!”
“如此!不过,尹公子,我尚记得,登徒子们为笼络人心,是常会以此类言语起头来遮掩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我讥讽道。
他先是一怔,接而脸上的笑意则更为浓深:“真…还真是新鲜,我居然被一个女子当成了登徒子,哈哈,不过此番经历,还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意外,的确…很值得回味!”
他的轻佻行径让我既气恼又羞赧:“尹公子,请不要岔开话题,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他作势俯下身来,干净圆润的指尖在“锦瑟”的弦线上闲闲地撩过,顿时,琴声四化,余音袅袅,如梦如幻。
待他幽幽地『吟』罢诗文,复抬头正视于我,目光清澈,笑容深邃:“秦姑娘,其实在下调查涵漪并调查于你,无有别样的深意,只乃‘茶’故使然!”
闻言,我眼中的讥讽更甚,他却恍若未知。
“秦姑娘神思慧敏,悉心经营,仅用五载的时光,便已使‘涵漪’的名号响彻天阙南北,呈现独领垄断的局面,以致于其他茶商的生存和经营举步维艰。在商言商,利益为首,似我等一介庸俗之茶商,怎能够坐视涵漪逐步地独霸天阙的茶市,赢尽万千之利润,而不去关心并计较自己的生计和未来?”
言及于此,他顿了顿,似是自嘲一笑,继而接续道:“当涵漪的生意逐渐壮大之后,在下感到危机重重,曾一再地遣人去浚县调查,但是涵漪的东家总是居所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