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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发出叹息声。
大周重孝道,晚辈状告长辈,不管是什么缘故,都要先挨十棍。
这位牛姑娘看着弱质纤纤,又一身孝服,这十棍下去,肯定要皮开肉绽,严重些可能会丢半条命。
程寻在人群中听到议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气得咬牙:“怎么能这样?这姑娘也有十几岁了吧,怎么就不能自己打理家产了?她那叔叔在她父亲孝中给她许亲,难道就又合乎规矩了吗?”
苏凌轻轻拍一拍她,示意她别恼。
旁边一个瘦高的男子大约是个知情人:“嗨,这你有所不知,那牛二中自然不会傻到说是哥哥尸骨未寒,他给侄女定的亲,他只说是娃娃亲,说牛姑娘还不记事时就定下了。那郑老三还有信物呢。”
“那怎么会有信物?”另一人问。
“嗨,你怎么这么蠢呢?”先时瘦高男子又道,“牛家的家业都被牛二中给占了,他还能拿不出一个信物来?”他摇摇头,叹道:“可惜了,牛老爷没生个儿子,也没过继一个。再不济,提前给女儿选个赘婿也行。这般突然离去,可怜他女儿喽。”
“可不是”另一人也跟着叹息。
程寻抬头看苏凌,见他锁眉,她低声道:“苏凌”
她话未说完,见前方一阵混乱,有人叫着:“死人啦,死人啦。”
程寻心头一紧,连忙握了苏凌的手:“苏凌,苏凌”
苏凌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别怕。”
此时前面又有人喊:“没死人,没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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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算是虚惊一场。
原来十棍还没打完,牛素敏就冷汗涔涔,狼狈不堪。
京兆尹到底于心不忍,令人先行停下:“牛氏,还有三棍,你真要告?”
牛氏咬牙:“吿。”
“只怕这三棍下去,你命也没了。”京兆尹吩咐行刑的衙役,“剩下三棍先欠着。等你养好伤再行刑。你且说一说,你告牛二中抢占财产,不敬兄长,可有证据?”
牛素敏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按大周的律令,她如果想继承家产,只有三条路。一是招赘女婿,顶牛家门户。二是父亲以嫁妆的形式,将家产给她。三是早早成婚,生下子嗣父亲将家产赠予她的儿子。
可父亲已逝,牛二中将她强行许给郑家老三,又霸占了牛家产业,让她无路可走。
她心说,她不要家产也无所谓,可她不能让家产落入牛二中手中。
“你说那婚约是假的,你父亲想让你招赘,你可有证据?”京兆尹问道,“郑家老三手上的信物,到底是真是假?”
牛素敏身体疼痛,头上冷汗涔涔,偏生根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
牛二中言之凿凿,说自己并不曾霸占兄长家产,只是不想让兄长一生心血,落入外姓人之手。更何况那郑家老三是个没成算的。家产给他,岂不是打水漂了。
牛素敏气急,拿了簪子就要往自己喉头戳,被拦了下来。可到底是刺破了脖颈娇嫩的肌肤,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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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素敏状告叔父一事很快在京中传开,众人慨叹之际,却得知这事惊动了皇帝。
皇帝对此事似是格外关注,命大理寺审理此案。
大理寺接手后,事情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牛二中心怀恶意,为了兄长家产,假充兄长的名义定下假亲事,又伪造证据
牛素敏养好伤后,为父守孝三年。等三年孝满,可由官媒帮她选个赘婿过活。——这也是她父亲的遗愿。
但是人们议论的,已经不再是这个案件本身。
开始有不少人讨论,独女是否能继承家业?除了律法中的三种方法,有没有其他方法?难道果真父母亡故,留下未出阁的孤女,就只能任人欺凌吗?
先时白大人文章里所提到的女性也该有继承权再次引起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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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书院教律法的叶夫子也在课堂上和学子们探讨这个问题。
众学子精神高涨,各抒己见。
这群少年们,大多都听过牛素敏的事情,他们更多人认为,女性可以有继承权。比如,可以继承母亲的嫁妆
周令月听得一愣一愣的,颇为激动。她畅想了一下,忽然神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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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素敏的案子,程寻一直有关注,最后得知结果,她暗暗松一口气。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如果姑娘能有直接的继承权就好了。或许一时半会儿不要求与男性的权力相等。——毕竟嫡长子和其他儿子之间还有差异呢。
得知身份()
交九之后;天就冷了;连着下了几天的雪。不过好在云蔚和杨姑娘成亲当日;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
程寻原本是想着直接换上男装去云家送贺礼;不想杨姣出嫁前;特意托雷氏请程寻去陪一陪她。
杨姣十四岁上自青州来到崇德书院;在这里也没几个熟人,勉强相熟的也只有程寻一家。如今即将出阁,连个送嫁的人都没有。雷氏看他们父女凄凉;在一旁帮了不少忙。
程寻听母亲提起,自然应下。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种阵势见得也少;帮不上什么忙;只在旁边陪杨姣说话,缓解其紧张情绪。
云家可能考虑到杨氏父女亲戚少;迎亲前一日;又派了一些管家婆子来帮忙;倒也不显冷清。
杨姣本就生的不错;盛装之下;更加美丽了几分。
程寻端详片刻,赞一声:“好看;真好看。”
杨姣面带羞意,轻声嗔道:“呦呦——”
“新娘子先坐下;这妆太浅了;还得再上。”梳头娘子说着将杨姣重新按在梳妆台前,又在她脸上敷粉,涂抹胭脂,直到看不出原本相貌。
程寻暗叹两声,啧啧称奇,心说方才就挺好的啊。她在旁边看着梳头娘子给杨姣化妆,心中颇为感慨。
还记得当初杨姣刚进书院时,书院学子想尽办法去杏园,想见一见她。云蔚还没见过杨姑娘真容时,就夸赞了好几回。那年中秋后他偶然邂逅杨姑娘,更是上了心,心心念念想做算学课长,好有机会接近杨姑娘
当时哪里能想到,云蔚还真能把杨姑娘娶进门啊。
杨姣是从书院出嫁的,程寻不在送嫁的队伍中。等新娘子的花轿一走,程寻就换上了男装,乘马车直奔京城云家。毕竟和新娘有交情的是呦呦,和新郎相识多年的是程寻。而且她也答应了亲自下喜帖的云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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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今日娶亲,自是热闹非凡。
程寻见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新郎云蔚,也见到了一些旧日同窗。不过云蔚是真的忙,他同大家打一招呼:“你们随意,我先忙着。”就被人给叫走了。
众人虽许久未见,但略说几句,就又熟络起来。
“唉,成亲就是麻烦。”已经成亲的纪方感叹道,“幸好一辈子只成亲一次就行了。”
温建勋也跟着“嗯”了一声,小声道:“是麻烦。”
霍冉则道:“说麻烦,可你们不还是一个又一个急着成亲。口是心非!”他将目光转向程寻:“哎,你明年好像也要成亲,是不是?”
程寻点头:“嗯,明年三月。”
“这我们可没法观礼。”霍冉哈哈一笑,将胳膊搭在了温建勋肩上,“说起来,大家可都没想到,咱们当中最厉害的不是杜聿,居然是你。”
程寻微怔,忙谦虚两句:“不,不,不,杜聿学识渊博,我比不得他。”
今日杜聿也在,他们这群同窗有意无意聚在了一起。杜聿闻言只是笑:“你也太客气一些。”
霍冉神色古怪:“听,杜聿都说了,程大人就别谦虚了吧。不,应该说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程寻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忙摆一摆手:“还叫我程寻就好。”
“这可不敢。”霍冉腔调更古怪了,他冲程寻施了一礼,“还没祝贺程大人飞上枝头呢”
“霍冉,你想说什么?”程寻皱眉,“好好说话不行吗?”
“没什么啊,就是心疼我的好兄弟苏凌。”霍冉叹一口气,甚是夸张的模样,“可惜他一腔深情”
当年在书院,苏凌和程寻关系匪浅,大家都看在眼里。去年程寻考中博学宏词科的一等头名,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在醉仙楼福禄居宴请大家时,还和苏凌互动亲密。大家当时不说,可都隐约猜着他们两情相悦互许了终身,还想着什么时候喝他们喜酒呢。谁想到如今程寻要去做皇后了,苏凌现状如何,他们竟然都不晓得。
霍冉一开始和苏凌不睦,后来却深深佩服苏凌的本事,还跟着学了一段时间的箭术。此时见到程寻,不由生出了一些为苏凌打抱不平的心思。
霍冉哼了一声:“我还记得,当初是谁箭术不好,苏凌日日亲自教导,还把自己特制的弓给了她。是谁掉进捕兽坑里,崴了脚,苏凌亲自背着她回书院”
他越说越起劲儿,越说越觉得苏凌可怜。当然他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怪程寻,太上皇下的旨,谁能拒绝?可是苏凌一腔情思错付,程寻却要去当皇后了。不刺一刺程寻,他心里不舒坦。
程寻念头一转,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她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也不怪霍冉。这几年大家都大了,各自有要忙的事情,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云蔚知道苏凌的身份,霍冉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凌和她要嫁的是同一个人吧。
她正要开口解释,温建勋瞪了霍冉一眼:“你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与程家二房的姑娘明年成婚,和程寻是亲戚,这时当然要维护程寻。
霍冉瞥了温建勋一眼:“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什么了吗?”
纪方也跟着帮腔:“给云蔚个面子,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沉默着的杜聿忽的轻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你笑什么?”霍冉奇道。
其他人也跟着将视线转向了杜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