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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样说,却显然是知道繁繁是何人了。
白景道:“你敢发誓?”
胡桐道:“敢。”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胡桐发了誓。
发过誓后,明月还是那一轮明月,夜空也还是那一片夜空,没有任何的变化。
并没有因为胡桐发了假誓,从而被天道降以玄雷惩处。
胡桐没有说谎。
怎么可能!
见白景仍质疑地看着自己,胡桐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若不信,为师的洞府你何处没去过,你有见到为师藏着一头狐狸?”
白景一想,是了,胡桐的洞府,以及胡桐在宗外的一些住处,里面都是没有繁繁的。
如果繁繁当真不在胡桐这里的话,那繁繁现在在哪里?
他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的焦急了。
分明还想再质问胡桐一番,可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繁繁才对。
于是白景二话不说,提剑御风,朝归元宗后山掠去。
下方胡桐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一双眼,寒凉如雪。
若胡桐真的没有说谎,繁繁没在他手中,而是在别人的手里,那么繁繁的下场多半落不得什么好,说不定早就死了。
但白景还是抱着一线希冀。
繁繁那么聪明,指不定早已从那个神秘人的手中逃出,生活在后山呢?
他根本不去想,假使繁繁真的在后山,那为什么十年过去了,都没来前山找他。
他只飞快到了后山,磅礴灵识朝四面八方迅速扩散开来。
每一棵树、每一条河流、每一个能容纳灵狐生活的石缝树洞,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灵识反馈给他的,是整个后山,都没有繁繁的踪迹。
甚至连繁繁的气味都是没有的。
白景面色惨淡,在空中停了许久,方才一转头,找去了繁繁的老家。
那两个多月的记忆虽被尘封十年,而今回归,却仿佛昨日刚刚发生一般鲜明。白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那棵参天古木所在的位置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询问繁繁的家人,就见那棵古木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一截树桩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连老家都没了。
白景浑身发冷地想,那繁繁会在哪里?
他还没仔细看看那树桩是天灾还是人为,便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一团乌漆墨黑的东西,从不远处的草丛里滚了出来。
白景不经意地望去,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
繁繁!
白景嘴唇哆嗦着,扑了过去。
“扑通。”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如十年前一般大,却不再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跋涉了很久,整只窝在他手中,连撒娇都没有力气。
白景视若珍宝地凝视着它,久久不肯眨眼。
“你回来了。”
过了许久,白景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分明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说,想把自己被尘封被压抑了十年的种种心情说出口,可话到了嘴边,全咽了下去。
无数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也只能如此,毫无新意、干巴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回来了。
你回来找我了。
疲惫极了的江衍闻言抬头看向他,须臾轻声道:“嗯,我回来了。”
第一次听到江衍口吐人言,白景的眼眶一下子便湿了。
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怎样都止不住。
第106章 剑仙15()
江衍太累了。
累得才和白景说完那句话;他便在白景的手中睡着了。
浑身黑漆漆、脏兮兮的狐狸,又丑又小,半点都看不出以前雪团子似的可爱模样。
甚至如果不是白景心心念念着他;饶是白景也不会在第一眼就认出;这个黑煤球,是自己的繁繁。
当初被抓走后;繁繁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现如今回到他身边来;又付出了什么。
白景不敢想。
却又不得不去想。
越想便越是折磨;越想便越是痛苦。
折磨得心脏仿佛在被人一刀刀地凌迟,痛苦得血液仿佛也停止了生命的流动。
于是心脏生疼,全身上下;也都是生疼的。
看手中沉睡着的小煤球,呼吸绵长,柔软的腹部轻微起伏着,是还活着的证明;白景眼泪愈发汹涌,止都止不住。
其实
繁繁还活着就好。
繁繁能回到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白景无声地哽咽;小心地没让眼泪落到小煤球身上,免得惊醒了它。
繁繁这么累。
他怎么舍得不让繁繁睡觉?
过了不知多久,眼泪终于止住了。白景双手正捧着小煤球,没法擦脸;只好默念了句口诀,用术法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方才抱着小煤球,往家走去。
他们的家——
白景和白繁的家——
早在白景结丹,宗门予他奖励,各种珍贵的灵丹灵药,各种稀有的秘境入境资格,全凭他自己选时,都被他一应拒了。
他只要了那座即便是看守山门的门仆,也不愿攀登的极其低矮的荒凉的山峰,来当自己的洞府。
宗门对他的选择大感诧异,只道他在外门时就是住在那山上,念旧,所以想继续住。
于是宗门大手一挥,那座低矮山峰从此记在了白景的名下。
何为记在名下?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白景的允许,谁都不能登山擅闯。
彼时白景还没有记起繁繁。
他的脑海中、他的梦境里,也从来都没出现过繁繁的身影。
但他还是要了那个山头,把他以前搭的那间茅草屋,没让任何一个人帮忙,也没花任何一个人的钱,他独自一人,亲手将其打造成了漂亮又舒适的洞府。
比之胡桐的洞府,自然要寒酸许多。
但一眼便能看出,白景的这个洞府,有家的样子。
一个温馨的小家打造完毕,白景却没有住进去。
他还是住在了胡桐那里。
只时不时地会过来,往家里添点东西。
时而是璀璨夺目的珍珠宝石,时而是精致好看的发冠簪子,时而是华美贵气的锦袍羽衣。
一颗颗,一样样,一件件,皆被他放在洞府里,谁都不得看。
北殷凉玉曾吵着闹着要进他的洞府,还让他把那些首饰衣服都送给她这个当师姐的。他自是没有同意。
他宁愿与北殷凉玉吵得整个归元宗震动,吵得包括胡桐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他一个大男人太过小气,从而偏心北殷凉玉,罚他出宗去九死一生的秘境执行宗门任务,好让他师姐消气,他也还是没松口,坚决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洞府。
彼时他心中空落落的,他想何时他的心不那么空了,洞府就不仅有家的样子,也会有家的气息了。
所以在此之前,谁都不得进他的洞府。
而今心中的空虚被填满,白景抱着洞府的第二个主人,打开阵法,进入家中。
放眼望去,偌大的洞府里,各式各样的珍珠宝石堆了满桌,其中有不少是在夜间也能散发出光芒的,照得洞府完全不用点灯。
可白景还是点了盏灯,甚至完全没用灵力,而是身体力行地烧水,准备给怀里的小煤球洗澡。
等水烧开的间隙里,他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床上的小煤球。
真的是小煤球。
煤得才放到床上,雪白的被褥立即就被染黑了。
此前白景一路抱着它回来,他的双手以及上半身的衣服,还有他的下巴和脖子,也全是脏不拉几的,就等把小煤球洗成小雪团后,他自己也要洗个澡了。
不多时,水烧开,他兑了凉水,试好温度,便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煤球开始洗澡。
水黑了一盆。
水又黑了一盆。
水再黑了一盆。
洗了整整三次,白景终于成功让小煤球摇身一变,变成了小雪团。
然而不等他露出个笑容来,他便骇然地发现,难怪刚刚给它洗澡时,总觉得手指的触感不对,却原来,小雪团的身体,从脑袋到尾巴,从脊背到腹部,赫然遍布着许多的伤痕,一道叠加着一道,看得他浑身发冷。
没扒开狐狸毛,都能看出这么多明显的伤痕。
那狐狸毛下面呢?
白景沉默了好一会儿,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才颤抖着双手,轻轻扒开狐狸毛细看。
刀伤,剑伤,烧伤,撕伤。
种种伤口,凡是白景所能想到的,无一不全,无一不有。
它们毫无遮挡地呈现在白景眼前,显得十分狰狞,也十分可怖。
白景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灵力送进小雪团的体内,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它其实还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经脉肺腑皆是脆弱之极,堪称岌岌可危,再不救治,怕是活不了多久。
白景沉默了。
胸口憋得发疼,他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那口郁气缓缓吐出。
随后目光便变得坚定起来。
繁繁才回到他的身边,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繁繁再离开他。
于是把小雪团身上的水擦干,狐狸毛也梳透了,白景从须弥戒中取出许多瓶瓶罐罐,一眼望去,全是治疗伤势的丹药。
那些瓶瓶罐罐里,有炼制成丸子状的灵丹,也有较为原始的液体模样的灵药。他没有一气儿将这些丹药全喂给江衍,而是仔细地筛选了,先行选出三种药效较为温和的,方给江衍内服并外敷。
内服的自然是治疗内伤,外敷便是针对那些伤痕了。
白景看得清楚,那些伤痕里,有好几处还是新鲜的,皮肉外翻着,根本没有愈合。
显然江衍在回到他身边之前,还曾遭受过别人的虐待。
会是谁呢?
白景一边给江衍的伤口涂抹着灵药,一边想,胡桐发誓说繁繁没在他手里,可那并不代表当年之事,没有他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