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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爷,请你立即离开我们小姐的闺房,马上!”
“韩妈,你这是做什么?”我终于反应过来。
韩妈回头看我,仿佛带着丁点儿怜惜:“我的小姐啊,你怎能如此糊涂?顾少爷是什么人,你怎能随便把他带进自己的闺房,你想过外面的小报记者知道了会怎样渲染吗?他们会说你不知廉耻,不顾礼仪,私下让男子上你的床”
“韩妈!”
顾少顷从床头做起:“我们没你想的那样龌蹉,是我不对,我马上离开。只请韩妈手下留情,看在阿昭是你从小看大的份上!”
“我留情?顾少爷,你当初进我们小姐房间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外界的人会不会对我们小姐留情?你是男子,世风总是对你留情的,可是女子呢?这世道,女人永是受苦的!”
“我能来,自然敢保证无人知晓。只除了韩妈你”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害我们小姐不成?”
“这件事只有韩妈自己清楚”
“你”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非常明显,迟钝如海朱,也听出了里面的别有深意,扯着我的衣袖一个劲儿的问怎么回事?一直不说话的冯大夫也在这时开了口:
“不知各位可能听我说一句?”
下过雨的早晨,南京城的天是难得一见的碧空如洗,我住的是一座古老的徽派建筑,二层楼的窗台正对着刘府白墙灰瓦的后花园。此时正是晨起时分,有小丫头搭着新洗好的白褥单从花园穿过,正往晾晒房走去。橙色的日光从东院升起,配上阿妹天青色的绣服,总有一种江南人家的温婉舒适。可是室内的众人,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众人听了冯大夫的建议半晌不言语,似乎在思考这样的办法是否合理,又仿佛在确认这同样是一个较为传统的中国男子说出口的话。
终于,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率先打破了房里的寂静:“我同意冯先生的做法,就这么办吧。”
“不行!”顾少顷几乎和韩妈异口同声。
“我的小姐,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顾少爷再在你房里呆一夜,你的名誉就不保了,你要全南京城的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不知廉耻吗?”
“韩妈,你就这样想吵着天下皆知吗?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我隐瞒?”
不知是被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架势气得,还是这些天我自己实在不想忍受了,我突然觉得一切遮拦都变得无所畏惧,索性这样和她摊牌也变得不再犹豫。
然而,还未等我继续说下去,世舫和顾少顷已同时拉住即将上前不顾一切的我:“韩妈,阿昭的性子您最了解了,野马驹子一个。你越不叫她做她越要反着来,我看这样好了,少顷也是我们信得过的朋友,左右明儿三叔父的灵柩也会从上海归来,索性我和海朱就都叨扰一日,您呐也不用担心,有我和海朱在,阿昭还能反了天儿不成。您看这样怎样,您对今天的事闭口不提,我们尽快让冯先生给少顷施针,主要是少顷被奸人所害,一时救急,这才来得刘府打扰,不然以少顷的为人,怎会做出如您所说有违礼法的事呢?”他一边说,一边像小时那样使眼色示意我先低头。
“韩妈,情非得已,还请您见谅!”顾少顷说着,对着韩妈深深鞠了一躬。
海朱也在这时抓着我手凑道:“是啊是啊,韩妈,您从小最疼阿昭,每次我们闯祸,不都是您替我们瞒着吗?您今儿就当再疼我们一次,原谅我们的过失吧。我们都是一时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何况冯医生也说了,顾大哥现在受了重伤,无法移动,至少需要再休整一天,阿昭也是急红了眼,这才不管不顾了。你说是不是,阿昭嗯?”
我确实急红了眼,还被弄晕了头,天是热而闷的,我的心情也如这南京的秋天。
世舫和海朱这样说,师哥也服了软,我还能坚持什么呢?本就如此混乱了,早一天晚一天,大概真的有点儿重要。
“韩妈,我”
“我的小姐,好孩子,韩妈也是哎,罢了罢了,已然如此,我还能怎样呢?”韩妈叹息着摆摆手,语气明显比刚刚软了很多,她的眼圈有些发红,似是想起什么,又像永远不愿记起某一个过去的时刻。她的自祖母去世后一直穿着的黑色细纱棉布绣服在这样的时刻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使她整个人犹如肃穆的神龛,又像旧时一般守礼谨严的寡妇们,只是,这两样中的任一种,都不再是我曾经心中守护神一样存在的乳妈。
“就按冯大夫说的办吧,我当做不知,顾少爷再修养一天,明儿三老爷回来时离开。世舫少爷和表小姐都是见证,今日也一并在绣楼住下。我去禀太太小姐病得很重,你们要留下照顾。”
“麻烦您了。”世舫道。
“如果觉得麻烦,就劳烦请冯大夫尽快医治顾少爷,今儿家里还会有警局的人出入,我也会尽量配合您。”
“小妹,你怎样了?”就在这时,姐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她大约是不知屋里有其他人,脸上湿漉漉还挂着晨起时洗脸的水珠儿,乌黑的头发随意搭在肩上,用一条近年新时髦的蓝色发带绑着。
“姐姐姐,大表姐?你怎么来了?”我和海朱促不及防,望着走进门的姐姐目瞪口呆。
“海朱也在啊!世舫,少顷师弟,这位想必是大夫了,请问我妹妹的病怎样了?要紧吗?”
众人本以为姐姐的突然到来势必会和韩妈一样,掀起一阵波澜,却没想到姐姐仿佛事先知晓一般,淡定从容的与每人打着招呼:“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为何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难道是小妹身体出了问题?”姐姐说着,急忙拉过我的身子往屋外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二章()
姐姐拉着我走出二楼的月行拱门,往旁边的楼梯口走去,不一会儿就拐到了花园里一通曲径禅房的后院。这里是小时祖母最爱静修养心的地方,曾一度被视为家里的禁区,只因祖母不愿他人在自己静修时打扰自己,所以一向鲜少有人来。此时花园里的雾气颇重,一路走来湿气打着人的衣衫也加了一层薄薄的秋意,越往里走,那湿气越重,只仿佛给人也灌了一层浓厚的忧虑。
我有点儿不明白姐姐避开众人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姐姐?”
“嘘,别说话。姐姐一会儿再和你说,我现在想带你去看一样事物。”
我心里焦急楼上众人,并不觉得此时有什么好看的事可以吸引我:“姐姐,海朱世舫师哥他们都在楼上,我们这样撇下他们出来不太好吧?”
姐姐冷笑一声,已和刚刚完全不同:“家里马上就要变天了,我还管得着他人怎样想?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姐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花园通往西堂的方向上,刚刚从二楼窗台看到的小丫头正急匆匆往祖母的宅院走去,由于神情慌张,她整个人走起路来像陷入一种近似鬼祟的动作中无法自拔,这使我突然想起三天前自己在西堂的耳房听到的一幕。
原来时间这样漫长,从知道家里有内鬼,到来福死亡,跟着师哥参加午会知道二叔抽大烟,韩妈的血滴子身份,闵爷,师哥受伤,一切不过用了三天时间!这样的时间长到我差点忘记还有三天后这个早晨的“约定”。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姐姐看着我,眼眸如波,朝着西堂所在的方向浅浅一漾,温柔的眼角闪过一抹凌厉:“从我的事无端被二婶婶知晓开始。”她顿一顿,继续说:“小妹你竟不惊讶?想来也是知道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时想不愿去打扰姐姐,可此时看她的表情,我竟隐隐有了愧疚的感觉:“姐姐我我是怕告诉你让你分心,所以才”
“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为了顾先生冲昏了头脑。”姐姐说着,退后了两步,复又拉着我的手,轻悄悄往花园走。我跟在她身后,有万语解释想说予她听,话到嘴边,又觉不需再解释什么。姐姐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既避开众人带我来了,先前的种种自不再计较,我又何必一味执着?
我和姐姐从禅房转上西堂的侧门,小丫头已走到三日前与男子会见的走廊,这伙人真是狡猾,祖母的西堂因是刘府的内宅重地,一向建设以巧为主,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一重一重的走廊加上耳房,我和姐姐即使靠近,也不可像日前我和顾少顷那样躲进耳房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只见小丫头侧着身子将一个白色纸条交到了一位身穿黑色马褂的男子手中,那人戴着黑色礼帽,将头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长相,声音也几近蚊蚋,一时让人难以分辨。
小丫头并不多做停留,将东西交给男子后转身就走,只是手里看起来比来时多了个浅灰色的钱袋子。她的眼神明显比刚刚松快了许多,像是完成了一份艰难的使命,眼里全是胜利后的喜悦与憧憬。只是,这份连嘴角都洋溢着的快乐并未在她脸上延续多久就被一股大力贯穿,刚刚还站在走廊的黑衣男子此时已迅速手起刀落,果断结果了这位刚刚才为他传递完消息的姑娘。
鲜艳的红血迅速流窜,沿着天青色的绣服展开晕染,阿妹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想回头看一眼这个从背后手刃她的凶手,却被短刀带着倒退几步,离了西堂长长的走廊,拖到了一旁房门虚掩的耳房里,只余那抹透明的天青色划过天际,久久的停留
姐姐死死捂着我的嘴,又去腾出另一只手捂我的眼,可惜她捂得太迟,阿妹临死前无意投过来的一瞥儿,已深深印在我的脑里,难以消散。这是怎样的幕后黑手,竟接二连三的杀着我们家里所剩无几的佣人。
我无声的哭泣,害怕、惊惧齐齐涌来,难言的苦痛席卷心头,一时间无法移动。姐姐急促地拖着我的身子往后退,眼里再无刚刚的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她也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