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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丝毫犹疑;若是父亲当真错了呢?
之后心腹带来的消息让他数月都彻夜难眠,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与自己的表亲,更不知道这一切若是让阿娘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也知道阿娘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但她更信任父亲,信任自己的丈夫在当初许下的承诺。
那一段时间他瘦得厉害,连腰带都长了半寸出来,宇文督见了便笑他:“君欲学飞燕做掌上舞邪?”
再之后便是舅舅与父亲一道在庄子打猎,而舅舅惊马身亡。
出殡的那天,父亲托病在家,连陈家的祭棚亦是阿娘差管家连夜搭起来的,他看着姬凛过来致意,心里头便是一阵愧疚。
舅舅坠马的事情父亲是抹平了痕迹,但他身边带着的人是哪些,都有些什么样的本事,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纵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推测也能推测出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这事情沉甸甸压在心底让他整个心像是丢在油里煎熬了一遍又一遍。
说到底其实对两个舅舅他并不是很熟悉。
山高路远,大舅舅姬焰常在行伍之中,总有书信往来终究不算亲密;二舅舅成婚之后通过荫蔽而入职,他本身在朝堂中更像是姬家留在长安的质子,以安圣人的心,将边关军马交付在姬焰手上,但好在他早年游学到了如今性子也沉寂下来,在工部中倒也颇有建树。
两位舅舅与他接触都不算多,但往来书信、每年的年礼除了正常的迎来送往,他幼时常常收到二人托人带过来的私礼:或是一张适合童子习武的弯弓;或是一卷前人著述;或是二人外出在当地时候见到的泥塑娃娃……甚至是他初学骑射之时所骑的马驹亦是大舅舅从晋州千里迢迢命人送过来——他们以一种相对无言的形式表达着对远嫁异乡的妹妹和外甥的关切。
想到这里陈诩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胞弟性子幼时便显出与旁人不同来,抓周时候,一桌子的笔墨纸砚、印章弓箭等,他除了抓了弓箭,偏生还伸手抓了一匹绸缎。年纪稍长更是显露出来,虽然一心想着要做大将军,但见着阿娘裁布做衣裳他便要在一遍看着,府中针线房的小娘子学绣花,拿不准配色的一问他,张口便来,再年纪大些便在衣裳上多了挑剔,只他除了一心习武外便只这么一点儿喜好,虽然与寻常小郎君不同,但陈诩并不以为是大事,就如这世间有郎君爱美酒,有郎君喜美食一样的道理。
而父亲往日里亦是知道的,只阿讯并未耽搁功课也就不大管。
可昨日里便因着阿讯替周二画了一张串戏时候杜丽娘的衣裳,父亲便勃然大怒,饶是他与母亲一并请求,阿讯却仍旧被父亲命小厮拦着打了一顿。
他记得母亲扑倒在阿讯身边泪如雨落,而自己因着替阿讯分辨了几句便被父亲罚着跪了祠堂,他只觉得疑惑,为什么?
直至今日韩铮入府说了一席话,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一早便决定了要舍弃他们,是因为那个快十六岁的小郎君今年已经中了秀才么?所以在父亲眼中并未出仕的自己与一心效仿舅家习武的胞弟便成了鸡肋一样的存在。
而姬家的危机让这一块鸡肋再也不弃之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人上门为什么要封上拜帖
一则 方便主人不会不在家
二则 拜帖上一般会写什么时候出于什么性质来拜访
而且门房的作用比现在更重要 比如说看到客人穿的常服 那么回禀主人谁谁谁来拜访穿的什么衣服 主人会对应客人的穿着换衣裳
文里面简化了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小厮丫鬟的名字了 以下为列举
珠宝系列的 璎珞(沈夫人身边)…出身富贵
诗词系列的 琼莹 (长安公主身边)…富有诗书
古代名剑系列的 湛卢(姬灿身边)…虽然是书生亦有投笔从戎的心
古代禽兽系列的 玄鹰(宇文老爹身边)…征战天下的野心
古代衣服料子系列的 文琦(陈讯身边)…在现代就是设计师
天时系列的 白露(平陵御身边)…懂得天时地利的谋士
药材名 玄参(谢端身边)…心里有疾,需要药来医
古书上的珍奇异兽 比目(徐氏身边)…一辈子的执念就是跟夫君比翼□□
龙阳君泣鱼的典故: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得十余鱼而涕下。王曰:“有所不安乎?如是,何不相告也?”对曰:“臣无敢不安也。”王曰:“然则何为涕出?”曰:“臣为王之所得鱼也。”王曰:“何谓也?”对曰:“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今以臣凶恶,而得为王拂枕席。今臣爵至人君,走人于庭,辟人于途。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魏王曰:“误!有是心也,何不相告也?”于是布令于四境之内曰:“有敢言美人者族。”
第63章 兵临城下(一)()
就在长安城风云突变的时刻,东秦最北边的朔雪关,一场厮杀在黎明时候将将停歇。
清冷的雪花里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让朔风带来的肃杀之中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朔雪关的雪一向下的很大,白茫茫的一片盖下来,顷刻之间便遮住了同袍的尸体。守关的将领还很年轻,他是晋州姬家军的嫡系之一,不仅是因为他是从姬家讲武堂出来的士兵,他自己原本就出身姬家旁系,而他换防到朔雪关还不过数月,还没有能够让他对自己所守卫的关隘有着清晰的认识。
朔雪关是个很小的地方,夹在两边山脊之间,一年超过四个月的时间都在落雪,关口正对的便是一片雪原,空荡荡看得见几颗孤零零的冷杉。
关口虽小但戍守在此的军士却不少,有三千是晋州姬家军嫡系,有五千则是晋州驻军,从朔雪关往后近千里地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北魏的骑兵凶悍,一旦朔雪关守不住意味着接下来将是一马平川。
“今年北魏的蛮子莫不是疯了?往年下来劫掠的可从来都不敢这么拼命!”关内的军营里,奋战了一夜的兵士并未休息,他们需要出关打扫战场将袍泽的身体抢回来,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生活惯了蛮人在缺少柴火的时候会将尸体作为他们取暖的燃料直接烧掉。
“谁知道呢?好在咱们将军不是孬种,拼死守了下来。”说话的郎君从帐子外钻进来伸手呵了呵气,嘴边吐出一片白雾来。
“听说将军已经发信回了永宁城给咱们刺史报信去了,可惜今年是圣人过寿刺史还在长安。”搭话的郎君则取下身旁放着的戈,用手整了整铺在毛毡子上当枕头的棉衣,嘿嘿一笑,“王大头,你去过长安没?听说那里的小娘子生的十分好看,一个个就像那画中的仙女一样,若是我以后能娶个长安城的小娘子,那才美呢!”
“你要娶,有什么难的,流放的官眷也不少,只要多存几贯钱还有什么是寻不到的?”先说话的郎君打了个哈欠,“快睡吧,指不定那些个蛮子什么时候又攻城了,我还想着等这一阵仗完了,便去关里樊屠夫那里割几两肉打打牙祭,旁的不说那小子今年才十八吧,那身段可真吓人,快九尺了吧。”
“可惜那小子一心一意只想着当个屠夫,若是能从军,就他那杀猪的本事砍起人来可不就是一茬一茬的么?若是识字入了姬家讲武堂,学了兵法,指不定日后还能当个将军呢!”后头的郎君仰面躺下,伸手拉着毯子裹在身上,不多时营帐里就传来一阵阵起伏不停的打鼾声。
而同一时间与北魏接壤的许多关隘如同同样受到了北魏骑兵的攻击,有的城镇如同朔雪关一样被守住,但有更多的城镇仿佛对方已经提前洞悉了东秦布封,边境线的防御线很快被撕扯开,北魏的骑兵仿若黑色的旋风绕开了一个个难啃的城镇直奔长安!
而那些被绕开的城镇却成了一个个孤立的点,四下都是逃逸的灾民,守城的郡尉和太守惊讶的发现他们仿佛四处都是逃难的灾民,问及何处来的兵马,竟然没有人说得清。
在靠近大同的昌平镇县令被人骗开城门死于乱军之中之时,晋州的形势更是陷入僵局,谁都知道有内贼,可不知道内贼是谁,身边每一个袍泽同侪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再加上晋州军换防将将完一个月,兵将磨合不定,底层的士兵对不熟悉的上峰发布的指令并不能迅速领会,导致了眼中的损失,而这在前者开来恰恰是上峰无能的表现,再下一次冲锋的时候他们不由自主对上峰的命令产生了质疑,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犹疑,致使了更为惨烈的失败,几乎是陷入了极其恶劣的循环中出不来。
留守晋州的高层无比绝望得期待着姬灿及时回来,互相之间原本细小的嫌隙也成了争执不休的源头,自第一次短兵相接以来数十日晋州高层的将领仍旧群龙无首,形不成有效的反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姬灿坠马身亡的消息从长安传来。
一时之间三军缟素,原本仅在晋州高层将领之间的隔阂终究纸包不住火在军营中散开,各种各样的谣言扑朔迷离层出不觉,一时士气低落,各城镇的郡尉与驻军将领不得不各自为政,只求保住自己所守城镇的安宁。
而自边关第一次交锋以来便有信使传信往长安,但令人惊异的是帝国的中枢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没有给予晋州任何回应。
“将军,援军什么时候来?”北魏在今日傍晚再次攻城,姬杉从未觉得这样疲倦过,自他十七岁入军营已来,十年光阴他第一次十几日甲胄不离身,即使薄薄的玄甲之上早已布满了泥土、汗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发出一种令人晕眩的味道。
“永宁城恐怕出大事了。”姬杉看了看身边疲倦的袍泽,后者姓赵单字名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