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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不敢。”平陵御摇了摇头,“如今姬家所能依仗的只有陛下的信任,草民又如何敢乱说话?”
“可北魏今年还派使臣往我长安求亲。”圣人沉默了片刻,见平陵御一脸诚挚,心中寻思片刻倒也认真听他说话。
“据草民所知,北魏烈帝膝下有七子,皇长子为北魏庶妃伊娄氏所出,太子与七皇子为先皇后独孤氏所出,三皇子为丘穆陵氏所出,四皇子、六皇子为太洛稽氏所出,五皇子出身最低为西楚民女所出。”平陵御神色温和,“北魏求亲所为者乃是七皇子拓跋敬,这位小皇子今年十六岁,性子最是跋扈,草民曾在民间听起其传言,其为人纨绔,贪花好色又不上进,绝非嫡公主良配,可见北魏心不诚,须知北魏六皇子与七皇子同岁,虽非嫡出,其生母亦是出身北魏门阀,且为人谦逊温柔。”
圣人面色变了变,他当初拒绝并未想的很深远,只是因着宇文皇后在他面前哭诉了一场,二人夫妻多年,虽然他并不算喜欢她,但宇文皇后的哭泣令他想起早夭的嫡长子,他就舍不得华阳远嫁。
“好在陛下心慈,拒绝了北魏联姻一事。”平陵御小小的捧了圣人一把,“可是草民不解的是北魏自今年年初求亲到最后被拒绝在我大秦盘桓了半年最后却并未觉得失落,反而仿佛很开心的回了北魏,草民斗胆揣测其目的根本就不在求亲之上。”
“那北魏为何求亲?”圣人听他此言瞬间坐直了身子。
“若是今年北魏南下冬袭,一则以求亲被拒为由,二则我大秦恐见其示好而失去戒备之心,疏于边防。”平陵御正色道。
“啪!”圣人用力拍了拍眼前的桌子,面色铁青,虽然他并未答应北魏求亲,但一家女百家求,他心中还是很得意小女儿初长成便得人上面求亲,可如今被平陵御点名了是对方一石二鸟之计他如何不怒。
“还请陛下息怒。”平陵御忙劝告道,言语却颇有火上浇油之意,“草民身在民间,若非北魏求亲,亦不知嫡公主年岁已到待字闺中之时,可北魏烈帝身在千里之外如何就能知晓公主年岁?”
“这边是卿所言我东秦当真有人谋反么?”圣人不是傻瓜,虽在盛怒之下,却仍旧听出了平陵御的言外之意,“那你说说这谋反的逆贼到底是谁?”
“……草民不知。”平陵御顿了顿还是咽下了自己的猜测,凡人多智而近妖者绝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还是一团乱麻,他就敢大大咧咧斩钉截铁的说谁是反贼,这明显是老寿星上吊显得自己活太长了,“然姬家与北魏血海深仇,便是姬家丧心病狂要谋反定然也不会与北魏联手,是以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姬家绝非反贼!”
圣人一咽,不过一寻思,便是连三省六部都无定论,眼前人身在江湖之中作为局外人能看的出方才所述已然是不凡,若是当真知晓谋反的是谁,那该是神仙了!当即朝着平陵御挥了挥手道:“罢了,朕知晓了,你先退下吧,朕要细细想一想。”
“陛下。”平陵御顿了顿,还是驻足。
“还有什么要说的?”圣人见他面露迟疑,不由皱了皱眉。
“还请陛下允诺草民回姬府待传召。”平陵御想了想道。
“你且先回昨夜住的地方,待朕想一想再说。”圣人摆摆手示意他先走。
“喏。”平陵御见圣人着急得赶自己走,又微微瞅了瞅立在圣人身后得屏风,心中怀疑只怕屏风之后有人,只不知是何人?左右圣人所倚重的不过林清,而自己今日换了贤妃准备的衣裳也该是向他们轻微示好了,如此心神一定也就果断的告辞。
待平陵御一走,果然有小黄门过来掩上了门。
不多时身穿银色绣回纹锦缎袍子的男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一早便入了宫的御史林清。
“正则如何看?”圣人想了半晌开口问道。
“臣认为姬家可信。”林清沉默片刻,纵然他憎恨世家,但是宦海沉浮多年,他早不是那个以为世间非黑即白的人,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很欣赏世家的风骨,尤其是姬家,门风清正的姬家几乎是整个世家中的清流,这个家族站的正行的端,哪怕最开始晋州马场出事,他想借机从世家撕开一条口子,但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姬家的忠诚,是以在大多数同僚对姬家泼脏水的时候他只是选择了沉默。
世家一直都是他想要绊倒的庞然大物,然而这一切是在东秦安定的前提之下,如果局势真如那个年轻的郎君所言,那么维护东秦的安定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世家,他等待了许多年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而姬家是清白的,那么有嫌疑的自然是牵连在马场中的另一个家族——夏侯家,即使这个家族跟自己又拐着弯的姻亲关系,可是这一刻,林清还是选择了为姬家说话,他终究是读着先贤长大的人,从微末时与圣人相识,到十八岁中状元,然后在翰林院坐了六年冷板凳,他可谓是遍阅皇家藏书,纵然做不到如古先贤舍身取义,但他终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想要科举的信念——使天下百姓有田地可耕种,有余粮可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姬凛写的陈情表 忽然想起一个小剧场
数千年后 高中课本
某语文老师:姬凛,字元昭,作为一统天下的开国皇帝,名垂千古的晋□□,他不仅是一个政治家、军事家,还是一个文学家,今天我们要学的便是他早年时候所写的《陈情表》,balabala……这篇文章文采质朴,感情真挚,情理交加,所以需要大家全篇背诵。
底下哀嚎声一片。
林清是一个复杂的人 也是这个文写到现在 我觉得最不能驾驭的角色 在苦难中生长 经历过黑暗 受过伤 被误解 身边带着猪队友 仍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保持着一种在现代看起来很傻的书生正气 他也是这个文蠢作者觉得最悲哀的人 因为在此之前始终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哪怕是圣人 圣人算是半个傻白甜+小天真
第70章 四皇子衍()
从皇天殿出来,因着圣人并未允诺平陵御出宫,是以柳泉便领着平陵御往回走。
昨日天晚平陵御并未得见皇家花园太液池的风貌,今日圣人默许了,柳泉便带着他从太液池绕一圈再回住处。
冬日里万物萧瑟,近两日又未有落雪,太液池中的景致亦显出几分素净,垂柳与梧桐掉光了叶子,枝干遒劲,在幼时生长时便被画匠规整了造型,看着也十分秀丽,更有经冬未调的松柏,在寒风里显得越发苍翠。
圣人并非耽于女色之人,后宫之中高位妃嫔除了皇后便只有贤妃,因此宫禁里倒也显得分外清净。
一路过来,四下里寂寂然,偶尔遇见一两个小黄门也只是躬身行礼避让在一旁,间或有雀鸟停落在屋脊上,听见人过来便扑扇着翅膀飞走。
不多时走过九曲回廊,迎面便传来孩子嬉闹的欢笑声,仿若整个沉睡中的宫殿就此醒过来。
平陵御这才看到,太液池边的空地上,一群宫人正陪着一个八岁大的童子玩儿捉迷藏,而空地旁树立着嶙峋的假山,正好方便他们在其中躲藏。
而一旁八角飞檐的亭子里燃着银丝炭,端坐着一身大红色绣青鸾云纹披风,头戴同色昭君套的宫装丽人,远远瞧去只觉得身量窈窕,气质秀美,平陵御远远瞧着倒是小娘子的打扮,心里忖度该是华阳公主带着四皇子一道了。
“先生可要前去打个招呼?”柳泉是宫里经年的老人了,他几乎是看着圣人的几个孩子长大,对于几个公主的性子也是知晓的,南屏公主性子最软,为人也甚是软和,好在和离再嫁之后遇见了姜衡;至于兰陵公主,却最是性子刚烈,幼时在禁宫中弓马骑射不逊于皇子;长安公主瞧着是个有才学的,但性子却带着几分执拗,偶尔见了谢驸马一面便是非君不嫁了;而他最心疼的还是华阳公主,四个公主里头她却是面冷心热的一个,瞧着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却是几个公主里头最有担当的一个。
“如此不会打扰了吧?”平陵御愣了一下,他也没有想到这样冷的天这些皇室子弟却在外头嬉戏。
“公主性子冷清了些却非不讲理的,郎君过来并无挂碍的。”柳泉笑了笑,二人正说着一个衣着严肃的中年女子便朝两人走过来。
“柳内相,这位郎君瞧着倒面熟,仿佛曾经见过,竟不知是哪一家的郎君。”那中年的嬷嬷今日穿一身深橘色宫装,头上戴着玳瑁的钗环,朝着两人服了服身子行了礼便和颜悦色得笑了,“公主在打棋谱,邀郎君过去试手。”
“嬷嬷忘了,那日我们在宫外见过一面,只是未说过话罢了。”平陵御笑了,“既然公主相邀,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久不见,平陵先生可好?”华阳公主见他过来站起身来,二人分宾主坐下,公主命一旁的宫女替他斟茶,又笑着问柳泉,“内相这是往何处去?上回出宫惊了马还是平陵先生的弟子救了我,如今遇见了先生,免不了要叙叙话,父皇身边离不得内相,内相可自去了。”
“如此老奴先退了,平陵先生与公主论棋,老奴便打发小李子过来,先生等下可跟着他回画院歇息。”柳泉虽不知华阳公主为何邀请平陵御下棋,但他人老成精自然不在意,因此交待了几句也就回去复命了。
“上回在姬家尝了先生炮制的茶,如今也请先生尝尝华阳这处的茶。”华阳公主目送柳泉离开,转头看了看平陵御,只她语气极淡极冷,面上也看不出是欢喜还是不悦。
“该是今年的新茶。”平陵御听了,当即伸手端起茶杯尝了尝,目光却落在楸木的棋盘上,棋子以白玉、墨玉为材质,因着主人常常使用而显得越发温润通透,此时黑子落地成围剿之势,白子从中隔断,越发显得胶着,“回味甘洌,是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