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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十分皎洁,光亮一直蜿蜒到石子路的尽头。青蝉与谢眠风并了肩,两人踏着碎石慢慢走。
“再待几天我就走了。”
青蝉听到谢眠风这样的开场白,并不意外,问她:“现在你的仇也报了,有什么打算吗?准备去哪里?”
谢眠风想了想,背起手,语出深沉:“真是万幸啊”
青蝉:“?”
谢眠风:“你那两个姐姐,一个阴险地把我绑到白鹤城,一个恶毒地让我变作没有自主思维的傀儡,你虽与她们一起长大,却不与她们同流合污,真是万幸啊!”
青蝉:“”
谢眠风笑起来,青蝉不由得也笑:“虽然她们都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甚至让你屡次涉险,可也没见你计较啊?”
谢眠风轻嗤:“我不是不计较,忍辱负重,你懂不懂?”
青蝉:“哪怕是忍辱负重也罢,我还是要说,谢大侠,你是大大的好人。”
谢眠风绕到青蝉前面:“好人?难道你忘了最初我是怎么用你当饵诱使狐狸精上钩的?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呢,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青蝉:“”
谢眠风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摇头晃脑地走远了,青蝉并不知道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天地茫茫,若非双方全都有心,要想与一个人重逢,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人只有短短几十载好活,而妖的寿命却好似漫长无际。
或者对于谢眠风而言,她与妖族之间发生的这段故事,并不值得她如何惦念——哪怕在以后的很多瞬间,青蝉都会想起她。
“不行!不行不行!我反对!凭什么!?小蝉儿才刚回来!”阿芒的声音从半阖的屋门内连咆带哮冲出来,青蝉正打院外路过,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下意识就慢了脚步,支着耳朵去听。
屋内像是有冲突,有人七嘴八舌地劝阿芒:“阿芒,你冷静一点。”
“叫我冷静?也知道我肯定会反对的是不是?这样无稽的提议,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又是一通杂乱,隐约伴着桌椅栽倒的声音。青蝉听得莫名,干脆便往那边走去。还没摸到门边,就听有人在黑暗中唤她:“喂。”
青蝉循声去看,祝音在角落里冲她招手,青蝉没料到会是她,惊讶道:“祝大人?端木来的时候我并没见你,你几时到的?”
祝音:“刚刚,前不久,我随信鸽一起来的。”
青蝉没听明白,正要问个究竟,姜无忧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的,还带着那么点漠然:“究竟去不去,决定权难道不是在青蝉手上?”
青蝉:“”信鸽说的不会是姜无忧吧?
祝音适时清了清嗓子,以掩盖自身的尴尬:“里面太热闹了,你还是不要去蹚这个浑水。”
这回青蝉终于有话可说:“蹚浑水?里面说的难道不是关于我的事吗?”
祝音:“是你的事没错。城主要你回白鹤城给她作伴,姜大人是来接你的,你的兄长反对得很厉害,里面极有可能会打起来,你确定要进去?”
青蝉震惊地看着祝音,她太震惊了,以至于半晌才接话茬:“给城主作伴?”
两日后。主殿。
白鹤城主云红袖的大侍女绿萝,正拿着胭脂在青蝉脸上涂涂抹抹。云红袖就歪在不远处的矮榻上,时不时地往这边扫一眼,那慵懒的模样与春宴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青蝉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忆起先前的一幕。姜无忧在送她来的路上始终保持缄默,两人除了很偶然的眼神对视,几乎就与陌生人别无二致。一直到了十四门的主殿之下,姜无忧才主动开了口:“不觉得委屈吗?”
青蝉:“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很快会再见?”
姜无忧一时没回答,青蝉又问:“听祝大人说,我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你功不可没?”
姜无忧缓缓的,轻声道:“委屈吗?害怕了?”
青蝉直直看着她,因为这话语中难得的温柔,她喉间哽了哽,回:“不。比起你当初对我的折磨,我只希望城主能够玩出些别的花样。”
姜无忧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出现一个笑容。那个笑容从轻微到灿烂,青蝉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姜无忧这样的笑容,纯粹的笑靥,令她的五官变得生动无比。原来她也是会笑的啊!可是自己说的话,哪里能让她笑成这样?
春光明媚,姜无忧唇边的笑意长久不歇:“你没有修为,它能带你出入主殿。”
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出现在姜无忧肩头。青蝉看看那只纸鹤,又看看姜无忧,徘徊了一路的那句话,终于问出口:“姜无忧,你不问我为何会答应来白鹤城吗?”
姜无忧用理所当然的语调:“你还有别的选择?”
绿萝给青蝉涂完了口脂,左右端详着,向云红袖禀报:“城主,好了。”
云红袖托着腮,朝青蝉勾了勾手指。青蝉走到她近旁,稍顿了顿,而后低眉顺目地伏于矮榻边。
云红袖审视着青蝉。或许青蝉的乖顺与这个妆容都不太讨云红袖喜欢,总之云红袖蹙了眉,一阵风雨欲来的沉默之后,她让绿萝送来了眉黛。
——拿眉黛当然不是为了给青蝉描眉,云红袖在青蝉脸上一通肆意地乱画,绿萝那神乎其技的上妆本事给云红袖毁了个彻底。
云红袖扔下眉黛,对绿萝道:“那套衣裳呢?让她穿。”
青蝉这辈子没见过如此暴露的衣裙,但她还是毫无反抗地将它穿了起来。故意涂花的脸,以及低|俗无品的衣裙,白鹤城主就是这么作弄人的吗?就只是这样?
云红袖:“托半鱼的福,今年的春宴我过得很不顺心。今日在主殿有夜宴,你作为我的新宠,自然是要出席的。”
云红袖的夜宴,都会有谁?应该是白鹤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吧?她是要让自己以这样的形象在夜宴上出丑吗?
——那确实是好大的一个丑。
青蝉逆来顺受地垂着头,云红袖顿感索然无味:“其实我对你并没有意见,从某方面来讲,你之于白鹤城还有大大的恩情在。并非我知恩不报,今日你为何会沦落至此,想必也心知肚明。我只问你,你心中可有怨言?”
青蝉:“没有。”
云红袖冷笑,这样的睁眼瞎话谁人会信?她吩咐绿萝:“夜宴之前带她在主殿四处转转,既然已经来了,就必须把这里的人事尽快熟悉起来。”
绿萝:“是,城主。”
绿萝在前方领路,青蝉跟在她后面行走。主殿空旷冰凉,鲜有人音,但每经一途,只要是遇见了人,绿萝必要尽忠职守地向他们介绍青蝉。
青蝉知道他们都在窃窃私语,这样糟糕的模样,谁会不议论呢?
青蝉耳尖泛红,难堪是必然的,光想想可能会在夜宴上出现的人,就难堪透了。可自己难堪了,就能取悦云红袖了吗?青蝉觉得难以置信,白鹤城主云红袖,竟会用如此拙劣到近乎孩子气的报复手段?
然而事实证明,青蝉想错了。在沿着主殿转完一圈,接受了足够的冷眼之后,绿萝带青蝉回了白鹤城主的寝殿。宴会几乎就要开始,云红袖正在不慌不忙地梳妆换衣。绿萝重新给青蝉净面,然后再次给她上妆。
青蝉便如个偶人一般,由得折腾,直到所有都忙完,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云红袖就站在她对面,淡淡嘲讽:“真是华丽啊。”
可不是华丽吗?在发髻、妆容、着装与配饰上,无一不是华美非常。绿萝甚至在青蝉眉心画了与云红袖一样的嫣红花瓣,这么与白鹤城主站在一起的青蝉,从外表来看,真没有什么是比不上她的。
云红袖搭住青蝉的手腕,在对方的满腹不解之中,她高傲地昂起头,以眼角斜视着她:“记着,你现在是我的人。”
第七十七章 乱点鸳鸯()
云红袖领着青蝉出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殿内几乎座无虚席,按身份高低依次排开。!。。
从殿门到最里面那把至高无上的城主座椅;这段路冗长无比。
青蝉感知到了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存在的那份探究。因为云红袖而连带着得到这么一次被人行注目礼的机会;青蝉唯有两眼放空、假装淡定。
前方半步远处的云红袖一路目不斜视地行走着,她这种高贵的傲慢仿佛与生俱来,然而在见到主位之下的姜无忧时,傲慢一瞬间转变;云红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惊喜,高声道:“姜大人,你也来了吗?”
姜无忧一贯不参加这种宴会,更别提还发生过被姬莲生与云红袖联手杀害这等变故;是以云红袖怎么也没料到她今日会如此给面子。
青蝉略低头;眼角往右边轻扫着去看姜无忧。姜无忧今日着黑色,她放下了刘海,肤色白皙,红唇微弯,形象与以往大不一样。青蝉心跳漏了几下,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云红袖在主位坐下,身体往姜无忧的方向倾斜:“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她抛下了一整个殿宇,就只关注着姜无忧。姜无忧微侧头,算是回应。
真是演得太假了。坐在姜无忧对面的姬莲生,把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讥诮的神色溢于言表:“城主,你只见到姜大人来了,却没发现祝大人不在吗?”
云红袖循声去望,这才发现姬莲生下手的位置上果然是空的:“噢?祝大人如今何在?”
姬莲生好整以暇地抿起唇,底下自然有人替她回话:“回城主,祝大人特地交代过,今日的夜宴她来不了”,说着话锋一转,“她啊大约是忙着跟她的皮囊一起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这句话成功引起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
姬莲生闻言,似笑非笑看着说话的人:“凭你也敢消遣祝大人?”
那人连忙站起来作揖:“小人有些得意忘形了,大人勿怪!”
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