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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地方去。
凡妮莎渐渐失去力气,跌跌撞撞地上了一个山坡,脚底湿乎乎的,而且不断传来火辣辣的疼,不能停,不要想,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继续朝前走,开始不断地摔倒,被一些低矮的树枝划伤胳膊和脸颊,她踩过淤泥和牛粪,流着血,浑身颤抖,步履蹒跚。耳边开始传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你是公主?那我就是绝冬城的亲王喽!”豁兔子克里佛大声嘲弄。
“你看她那副德行,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肮脏的睡衣,哪里像公主?”壮汉艾德瞪着浑浊的眼睛,“倒活像哪个农场主强奸女仆生下的疯女儿。”
“来吧,让我们尝尝公主的味道如何,”断臂唐恩喷出腐败洋葱的气息,“有没有新月城里的雏妓紧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凡妮莎又一次摔倒在地。
不,这不对。我回来是要复国的,我要走的是一条艰难危险的道路,对此我毫不怀疑,我的未来可以有折磨、可以有死亡,但计划里并没有被强 暴、被蹂 躏!在那个叫“大周”的地方,我学到了世上的权谋与机变,可是面对暴徒任何权术都苍白无力;我身负强大的魔法,可是不到危及性命的时刻也毫无作用,我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可笑的、无聊的笑话。
“妓 女,”有声音尖叫。“荡 妇,”另一个声音嘶喊,“垃 圾。”
不,上帝知道我不是。不要再说下去了,求求你们。那些恐怖的话在凡妮莎耳边回荡,如战鼓一般刺耳和残酷,她只觉喉咙干燥,头脑发胀,她胡乱扯着自己的头发,跌坐在一块石头上,天很黑,石头很冷。
索兰达,看看你做下的好事!无节制征兵和不断加码的重税,你才当了一个月的女王,已经把盛夏之国变成了暴民之国,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由着你任性,毁掉母亲和父辈们创造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凡妮莎挣扎着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如果那帮暴民正在寻找她,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将会暴露她的行踪,凡妮莎加快了脚步。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连夜赶到望枫港,从那里坐船前往酒谷之国,找到我那个次子未婚夫,哦天哪,为什么他只是个次子,次子能借给我兵吗?次子能帮我夺回绝冬城吗?
夺回绝冬城。这个念头吓了凡妮莎一跳,它甚至让她忘记了刚才所受的屈辱,完全被它吸引。曾几何时,她专注于观看权利的游戏,那些站在权利顶峰的人们身受一股股巨大势力的导向而不断登顶、又不断坠落,底下的观众或鼓掌欢呼,或跃跃欲试,一个又一个新贵崛起、粉墨登场,再被继任者取代,他们以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作赌注,玩着刺激而又残忍的游戏。凡妮莎从来没喜欢过那场游戏,她躲了四年,却又重回起点,终究没能躲过自己的责任,现在轮到自己身处暴风中心,不知道这场游戏将被引向何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会像刺入索兰达眼中的一根鱼骨,始终存在,游戏的结局也注定会与索兰达当初设想的大相径庭。而这一目的想要实现,首先就要从夺回绝冬城开始。
空气中“嗖”地一声轻响,有东西穿过水滴的帘幕向凡妮莎飞来,她太专注于思考,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那支箭的目的并不是取她性命,而是钉进了她身边的一棵树干。凡妮莎立刻收住脚步伏低身子,把自己藏进漆黑的树林里,不,我不要看到任何活人的脸,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怎奈四周黑影憧憧,前后左右都是芜杂的树干,她不但分不清方向,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压来,使她几乎晕厥。
脚步声,混在雨里,虽然轻但能分辨得出是一个人的脚踩在软泥里疾步向前,没有火把的光亮和咒骂声,而且他从自己对面来,应该不是豁兔子那伙人,凡妮莎稍稍放下了心。她慢慢移动着身体,想躲进旁边的一个树洞里去,可是她刚一动,第二支箭便接踵而至,这回箭支插在离她只有半码的泥地上。黑暗中,凡妮莎摸索着拨出那支箭握在手里,随时准备跟对面的人拼命,她不想回到“咸乌贼”的马棚,更不想落入随便哪个人的手中,必要时,她希望拿这支箭了结自己,重新来过。
脚步声已至身前,凡妮莎打算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她从下往上高高扬起羽箭,挽出一朵迅捷的死亡之花,“嚓”地一声,来人似乎早有准备,金铁相交,凡妮莎手上的羽箭应声而断——一个身穿破皮革上衣、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站在公主面前。
感谢上帝,不是豁兔子的人。
年轻人打量了凡妮莎一眼,尽量不去看她赤 裸的身体,然后轻风拂柳般扣住她的手腕抖掉断箭,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来时的路走去。
凡妮莎发疯般踢打,对他拳脚相加,朝他尖叫,可是都不起作用,年轻人托着她后背的手在第三节和第四节脊椎骨之间使劲一按,一阵酥麻袭来,凡妮莎的双手顿时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像两条刚打捞上来的莲藕。雨滴无情地落在公主同样苍白的脸上,湿滑一片,不,我不要看到任何活人的脸,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可她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看这个年轻人, 他有着一张短而方的脸,高高的鼻子和纠结不开的眉头中间横着两道犀利的蓝色目光,浓密纷乱的棕色短发被雨水湿透,雨滴在熏黑的熟皮革背心上,肩头还用鹿皮打了补丁,他的弓斜挂在另一头的肩膀,露出肩头的部分竟然是一片寒光闪闪的剑刃,看来他刚才就是拿它砍断自己手中的羽箭的。
这人是个猎手,凡妮莎忽然明白,他在狩猎,而自己正是他的猎物。她记得另一个夜晚,骨瘦如柴的秃头和尚被头下脚上地吊挂在树枝头,二张正拿尸体当箭靶,死者双眼皆穿,周围的侍从发出战栗的欢呼。我会被吊在哪棵树上、身上中几箭才会死去?凡妮莎无力地闭上眼睛,不,我不要看到任何活人的脸,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温热的液体顺眼角流下,与无数雨滴一起钻入泥土,消失不见。随着年轻人脚步的起伏,奔波了一整夜的公主终于被紧张和疲惫击垮,她靠在弓箭手的肩上渐渐坠入了更加黑沉的睡眠。
第十二章 预言家格娄卜()
幽谷深处的这座小方堡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被荒废的,居住其中的老妇人也一样。林立的黄桑树掩盖了大部分断壁残垣,枝桠稀疏处,一座由绳索走道和青苔小路构成的迷宫混淆了视线,格娄卜奶奶的小屋就隐藏在金色与红色的树叶之间。
“你去晚了,”老妇人白发苍苍,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双手正拿着一块昏黄的麻布为凡妮莎擦拭身体上的血污,“可怜的姑娘被强奸了。”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听到她的话,咬紧了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她身上还有被虐待过的伤痕,瞧,她的指甲都被扎烂了,”格娄卜奶奶抬起公主的手,心疼地说,“不管她对你们作了什么,她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虐待。”老人把麻布在身边的热水盆里蘸了蘸,拎出来拧干,开始擦凡妮莎的脸,鲜血与泥浆、雨滴与泪痕在老人的手下逐一褪去,露出一张轮廓精致的脸。格娄卜端详着公主,问旁边的年轻人,“她多美啊,雷纳,你对着这张脸还恨得起来吗?”
雷纳盯着凡妮莎的脸,湛蓝色的眼睛里仇恨和不忍交替闪过,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你为什么不回答了。”她颤威威地站起身,拉着雷纳转身离开房间,边走边说,“现在我们让她睡一会儿,呆会儿她醒了,看到我们会不好意思的。”及至走到门外,她依然唠叨个不停,“别担心,我会把声音还给你的,你的声音又不像夜莺那么好听,我要它干嘛使呢……”
凡妮莎等到老妇人的声音远去了,才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首先发现自己穿上了一套女装:棕色棉长袜和轻薄的亚麻布衬衣,外罩淡蓝色裙服,裙服上身用粉色丝线绣了一个圆圈,圈内则是一道细细的闪电——这是预言者的徽标。鉴于德林家族和伊凡家族之间的王座之争,所有预言者都隐匿了起来,明智地不参与皇族的战争,这一躲就是一个世纪,据说,任何人想见他们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而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见得会满足求问者的愿望。凡妮莎急忙检查自己身上是否少了什么零件,这一可笑的举动牵扯到了背后的伤,让她发出痛苦的**。门外立刻有了响动,蓝眼睛的雷纳走了进来。
“我这是在哪儿?”凡妮莎直视着他冰冷的蓝眼睛。
雷纳漂亮的蓝眼睛并不能解答公主的问题,手里端着的早餐却亲切感十足,这顿饭菜色虽然单调但香气扑鼻:包括黑面包、黄奶酪烤苹果和一杯麦酒。接着,木门边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她全身佝偻蜷缩,满是皱褶,白发几乎拖到地面,晨风吹起,头发在脑际飞舞,活像一片白云在追随一棵枯萎的老橡树。“啊,你醒了,”老人走近床边,在一截老树桩上坐下,凡妮莎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家什都是移自现成的木料,桌子是个大树根,座椅是小树根,洗手架是三棵盘根错节的硬木藤,连自己身下的木床也是某棵巨大古树的半截残桩。老妇人说,“你现在安全了孩子,这里是格娄卜奶奶的木屋。”老人说话时双眼微张,脸上也没有更多的表情,凡妮莎看不出她是否在撒谎,也猜不出她的意图。
“没有安全的地方。”凡妮莎听见自己说,同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面包和麦酒。自从回到盛夏之国,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慢点,孩子。”格娄卜替凡妮莎系上裙服背后的缚带,“我们有的是时间。”
当大部分食物被麦酒冲下肚之后,凡妮莎抬眼看了看雷纳,对格娄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