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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非渊打个寒噤,盯了他两眼,飞一样的随在众人身后奔出大殿。
冯保过来要解司马南身上的枷锁。
司马南阻止他,叹息一声:“把我送进牢里。”
“大将军!”冯保跺下脚,焦虑的唤一声。
“押我下去罢,别给新帝添麻烦了。他刚刚继位,若因为我的事,而遭群臣反对,岂不心烦?“司马南哑声道,拖着枷锁朝外面而来。
冯保重重的跺下脚,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出来。
恰此时,宫外门响起鼓乐之声,新帝已到。
众臣分班跪倒在甬道两端,等侯新帝下降。
章在一干侍卫武将的簇拥下,执着全套銮驾,缓缓走了进来。
司马南避身于殿外的石狮子后面,嘴角露出些凄凉的浅笑。
章长大了,神态威严,颇有君王之风。
这是他的亲兄弟,为了这个亲兄弟,他费尽了心思,终于看到了这一天。
可对于这个慢慢走过来的男人,司马南却忽然有了很重的陌生感。
他是因为他是他的亲兄弟,所以为他付出了很多,可真正看着这个兄弟,却是那样的陌生。
陌生到几乎认不出他的容颜。
是的,为了避人耳目,他几乎不怎么去见这个兄弟。江明可以去照顾他,孝帝也可以去照顾他,唯有他,从来没有好好去冷宫照顾他一天。
他心里记住的该是江明的恩情和孝帝的兄弟之情罢?
司马南的视线被起身又伏下施礼的群臣阻碍,不再能看到章的面目。
他慢慢叹口气,朝内侍监的牢房走去。
牢房里尽是欢笑的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罪,因为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都会被释放。
他们看见司马南走进来,气氛一时凝结,慢慢凝聚出强大的怨气,尔后突然便爆发出来。
司马南是内侍监统领,这里关押的罪犯大部分由他审讯批示后关进来的。
一只飘着浓重脚臭味的裹脚布掷到了司马南头上,司马南略一歪头,那边又是一只破草鞋狠狠的掷到了脸上,几口浓痰吐到了他光滑整洁的衣衫上。
随后进来的冯保见状,睚眦俱裂,狂吼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朝牢门内挥去。
司马南厉声喝止他,冯保暴怒的嚎叫着,收回佩刀,刚才佩刀砍进去的牢房内,几个彪形大汉唬的面皮发青,抖抖索索的瘫倒在地,尿了裤子。
“人之常情,又何必苛责他们。”司马南淡淡的对冯保说道。
“大将军,我们回内侍监,管它什么鸟皇帝。”冯保气恼的说道。
“冯保,你记住,你效忠的是朝廷,不是我个人,给你发俸禄的也是朝廷,不是我个人,你这就回内侍监,做你该做的事,新帝刚刚进宫,我怕有人惹事,切记要万千谨慎,切不可让歹人趁了间隙。”
司马南朝尽头的牢房走去,便慢声嘱咐身后的冯保。
冯保狠狠的拭把眼泪,嗡声应着,却只跟在他身后,不肯离去,直走到尽头的牢房。
尽头的牢房门开着,里面坐着位红衣绿裙的美人儿。
司马南怔一怔,面色突变,双手一下子将枷锁扳开,怒道:”何人将你关押?快告诉我。”
“江山和美人,你选了后者,告诉我,你后不后悔?”冷静站起来,将他拖进牢房里,盯着他的脸,转声问道。
司马南依旧一脸急迫,仿佛没听见她的问话,人随她进了牢房,却扭过身,对冯保低声嘶吼:“去查!是谁将她关进牢房的,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你急什么,是我自己进来的,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你。”冷静在他身后说道。
司马南惊讶的张大嘴巴,回首盯着她,一时不知所措。
冷静伏身过去,拔掉他手指上的一根木刺,这是刚才他暴怒扯开枷锁时刺到手指上的,还有好几根没有拔。
冷静将他的双手拉进怀里,一根一根拔着。
“你是不是傻?”司马南垂着盯着她的脑袋,柔声道。
“嗯,是。”冷静答。
司马南一时无言,呆呆的盯着她的头顶,眼神越渐温柔。
冯保见状,咬咬牙,关上牢门,转身离开。
他们彼此应该相爱,可惜能在一起相处的时光并不多。该让他们单独相处下,哪怕是在这样的地方,在这种时候。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些日子,以后的路怕要靠你自己了,我跟你说的,也都不能实现了。”良久,司马南凄凉的开口。
冷静低着头,小心的给他拔着手上的木刺,手不抖,面色也没变。
司马南眨了眨眼,嘴张张合合,喉头急速的抖动,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冷静拔下最后一根刺,柔夷轻轻滑过他满是老茧的手心,问:“疼不疼,不疼就是拔干净了。”
司马南将她耸到门口,推她出去:“别管这些小事了,你走罢。”
“那我走了。”冷静走出牢门。
司马南心口一阵刺痛。
这本是他希望的,可她真的这样做了,他的心为何又会如些疼痛?难道他还是希望她能留下来哪怕是多陪他一会儿?
冷静走出去,又折回来,瞧了他一眼,不容质疑的声音:“我还会来看你,我一定要看到你,不许消失更不许不见我。”
司马南强忍着心疼,点头。
“你承诺的别的事做不到也罢了,这件事一定要答应我。”冷静又说道。
“如果我不在,一定会让冯保去通知你,我保证。”司马南绝望的说道。
冷静复又转身走去,低哑的声音仿佛是对自己说:“我不会让你不在的,就算我不在,也不会让你不在的。”
司马南望着她的背影,心疼不能自已,他本想就这么过去,就这么了却这悲摧的一生,这个结局本就是他的结局,没什么不能接受。
可是她刚才的话,却又摧毁了他的决心,他是做不到带她回乡,可他还可以做到,再让她见他一次,就一次,他一定能做得到。
司马南蜷着身体瘫倒在地,用尽全力从袖里摸出一颗药丸,放进了嘴里。
孔令慈在拱门后等着冷静。
看见冷静走过来,急忙迎上去,问:“你见着他了?”
“老孔,你这个人很奇怪,刚才还寻死觅活,要追随先帝而去,现在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好奇别人的事了?”
冷静操手朝前走去,冷淡的说道。
孔令慈跟在她身后,解嘲的笑:“我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爱皇上的那个孔令慈死了,心怀怨愤不平觉得世间不公的那个孔令慈也死了,现在剩下的这个,也该笑看世事,做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自己了。”
“你并没有,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想的不过还是复仇,你觉得是因为我做事不利,导致皇上被杀,所以你想杀死我,可你却杀不死我,
于是便将皇上的死归咎到皇后身上,归咎到司马南身上,因为宫中都传说,皇后是司马南的人,指使她杀死皇上的正是想篡权谋国的大将军司马南。
皇后已经自戕,你的敌人便是司马南,太后在尚宫局的内应也绝不止你一个,你一定是将她们纠集在一起,寻找机会杀死司马南。
可惜,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你杀不死我,同样也别想杀死司马南。”冷静冷冰冰的口气说道。
第118章 人心()
新帝继位后,先是大赦天下,后便忙于国丧政事,一直没出现在后宫之中。
关太妃凤驾已经被迎进宫,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静悦宫也就是冷宫的大门给砸了,尔后命光禄寺重修庭院,下懿旨不住仁寿殿,单等静悦宫修葺完毕后,住进去。
这件事让尚宫局的女史们揣测了好几天,不知这位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念旧还是心怀怨愤。
可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倒让女史们大气不敢喘,不免对以前那些关于关太妃是活菩萨的传闻起了疑心。
这件事就是关太后下了懿旨,命御林军去避暑山庄,将困于那里的刘太后活剐了。
剐刑一般都是三百六十刀,可关太后却让刽子手剐七百二十刀,要等最后一刀,才让刘太后咽气。
少一刀,刽子手诛九族,七百二十刀之前死了,刽子手诛九族。
一时间,京城方圆几百里的刽子手们不是病了,就是逃了,竟找不到行刑的人。
后宫行刑司的刽子手没地方跑,正想自己个一根麻绳吊死在梁上,省得连累妻儿老少和族人,却不巧被关太后撞个正着,解了他的麻绳,杖责二十,带着枷锁被弄去行刑。
行刑的时候,有关太后的心腹周大娘在旁监督,一刀一刀数着数。
据说行刑现场,太过血腥残酷,先后晕倒了四五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据说刘太后一直骂不绝口,直到最后一刀丧了命。
据说,倒底是没剐够七百二十刀,最后是周大娘实在看不下眼,一刀结果了刘太后。
这件事之后,尚宫局的女史们先所未有的沉默起来,家里有门路的,都在加紧活动,就算赔光家财也要把女儿弄出宫去,总比留在里面将来有一天受剐刑强。
家里没有门路的,也都在玩命的找门路,但凡有一点希望,便到处乱钻,希望看见哪怕一点点出宫的曙光。
冷静这种罪婢入宫的没有门路,看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郑玉婉和占风一起来到冷静的司设司。
冷静正在雕一只玉碗,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
郑玉婉坐下,叹气:“果然是心有沟壑,这个时候,竟然还坐得住,还能出这么精细的活儿。”
“郑司制,你还是太年轻,认识的人太少,难道你没有听说,冷司设她与新主交好么?”占风粗声道。
玉婉装出吃惊的模样,起身朝冷静拜了几拜,笑道:“原来如此,那以后,可要请司设大人多多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