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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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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研究之人。而前此一种哲学,入于人人之心者既深,自不免本之以为推。其源既同,则其流虽异,而仍必有不离其宗者在。此周秦诸子之学,所以相反而相成也。今试略举数端以明之。

第18章 经子解题(11)() 
古代哲学,最尊崇自然力。既尊崇自然力,则只有随顺,不能抵抗。故道家最贵“无为”。所谓“无为”者,非无所事事之谓,谓因任自然、不参私意云耳。然则道家之所谓“无为”,即儒家“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之意;亦即法家“绝圣弃智”、专任度数之意也。自然之力,无时或息。其在儒家,则因此而得“自强不息”之义焉;其在道家之庄列一派,则谓“万物相刃相劘,其行如驰”,“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因此而得委心任运之义焉。自然力之运行,古人以为如环无端,周而复始。其在道家,则因此而得“祸福倚伏”之义,故贵“知白守黑,知雄守雌”;其在儒家,则因此而得穷变通久之义,故致谨于治制之因革损益;其在法家,则因此而得“古今异俗,新故异备”之义,而商君等以之主张变法焉。万物虽殊,然既为同一原质所成,则其本自一。夫若干原质凝集而成物,必有其所以然,是之谓“命”;自物言之则曰“性”。(“性”与“生”本一字,故告子曰“生之谓性”,而孟子驳之以“白之为白”也)“性命”者,物所受诸自然者也。自然力之运行,古人以为本有秩序,不相冲突。(礼记礼运曰:“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谬,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中庸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悸。”皆极言天然之有秩序,所谓“顺”也)人能常守此定律,则天下可以大治;故言治贵“反诸性命之情”,故有“反本”“正本”之义。儒家言尽性可以尽物,道家言善义生者可以托天下,理实由此。抑春秋之义,正次王,王次春;言“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而法家言形名度数,皆原于道,亦由此也。万物既出于一,则形色虽殊,原理不异。故老贵“抱一”,孔贵“中庸”。抑宇宙现象,既变动不居,则所谓真理,只有“变”之一字耳。执一端以为中,将不转瞬而已失其中矣。故贵“抱一”而戒“执一”,贵“得中”而戒“执中”。“抱一”“守中”,又即“贵虚”“贵无”之旨也。(“抱一”者,抱无一可抱之一。“得中”者,得无中可得之中)然则一切现象正唯相反,然后相成。故无是非善恶之可言,而“物伦”可齐也。夫道家主因任自然,而法家主整齐画一,似相反矣。然所谓整齐画一者,正欲使天下皆遵守自然之律,而绝去私意;则法家之旨,与道家不相背也。儒家贵仁,而法家贱之。然其言曰:“法之为道,前苦而长利;仁之为道,偷乐而后穷。”则其所攻者,乃姑息之爱,非儒家之所谓仁也。儒家重文学,而法家列之五蠹。然其言曰:“糟糠不饱者,不务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则亦取救一时之急尔。秦有天下,遂行商君之政而不改,非法家本意也。则法家之与儒家,又不相背也。举此数端,余可类推。要之古代哲学之根本大义,仍贯通乎诸子之中。有时其言似相反者,则以其所论之事不同,史谈所谓“所从言之者异”耳。故汉志谓其“譬诸水火,相灭亦相生”也。必明乎此,然后能知诸子学术之源;而亦能知诸子以前,古代哲学之真也。

    诸子中唯墨家之学为特异。诸家之言,皆似无神论、泛神论,而墨家之言“天志”“明鬼”,则所谓“天”、所谓“鬼”者,皆有喜怒欲恶如人。故诸家之说,皆近机械论,而墨子乃独非命。予按墨子之志,盖以救世,而其道则出于禹。淮南要略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悦,厚葬靡财而贫民,服伤生而害事;(“服”上盖夺“久”字)故背周道而用夏政。”孙星衍墨子后叙,因此推论墨学皆源于禹,其说甚辩。予按古者生计程度甚低,通国之内,止有房屋一所,命曰明堂,(说本阮氏元,见揅经室集明堂论)为一切政令所自出。(读惠氏栋明堂大道录可见)汉志云:“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尚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尚同。”茅屋采椽,明堂之制也。养三老五更,学校与明堂合也。选士大射,后世行于泽宫;然选士本以助祭,其即在明堂宜也。宗祀严父,清庙、明堂合一之制也。顺四时而行,盖礼记月令吕览十二纪淮南时则训所述之制,所谓一切政令,皆出明堂也。明堂既与清庙合,以孝视天下,说自易明。论语:“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致孝乎鬼神”,“致美乎敝冕”,则宗祀严父之说也;卑宫室,则茅屋采椽之谓也。礼记礼运:“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所谓夏时者,郑注以夏小正之属当之,而亦不能质言。窃以月令诸书所载,实其遗制。夏早于周千余岁,生计程度尚低,政治制度亦简,一切政令,皆出明堂,正是其时。周之明堂,即唐虞之五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乃祀五帝之所。(史记五帝本纪索隐引尚书帝命验)五帝者:东方青帝灵威仰,主春生;南方赤帝赤熛怒,主夏长;西方白帝白招拒,主秋成;北方黑帝汁光纪,主冬藏;而中央黄帝含枢纽,则寄王四时。以四时化育,亦须土也。盖以天地万物,同为自然之力所成,乃进化以后之说。其初则诚谓有一天神焉,“申出万物”,“阴骘下民”;继又本“卑者亲视事”之义,造为所谓五帝,以主四时化育;而昊天上帝耀魄宝,则“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而已。君德之贵无为,其远源盖尚在此。夫学说之变迁,必较制度为速。以孔子之睿智,岂尚不知五行灾变之不足凭?然其删订六经,仍过而存之者,则以其沿袭既久,未可骤废故也。然则夏之遗制,犹存于周之明堂,正不足怪。墨子所取之说,虽与诸家异,又是考见未进化时之哲学矣(墨子救世之志,诚可佩仰;然其学不久即绝,亦未始不由于此。以是时哲学业已大进,而墨子顾欲逆行未进化时之说故也)。

    诸子派别,史记太史公自序述其父谈之论,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汉志诸子略,益以纵横家、杂家、农家、家,为十家;其中去家,为九流。此外兵家、数术、方技,汉志各自为略,而后世亦入子部。按兵家及方技,其为一家之学,与诸子十家同;数术与阴阳家,尤相为表里。汉志所以析之诸子之外者,以本刘歆七略;七略所以别之者,以校书者异其人。七略固书目,非论学术派别之作也。十家之中,阴阳家为专门之学,不易晓。家无关宏旨。(九流之学,皆出王官,唯家则似起民间。汉志所谓“街谈巷议,道听途说者之所造,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也。庄子外物篇:“饰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荀子正名篇:“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珍说之所愿皆衰矣。”所谓“饰”及“小家珍说”,似即汉志之家。盖九流之学,源远流长,而则民间有思想、习世故者之所为。当时平民,不讲学术,故虽偶有一得,初不能相与讲明,逐渐改正,以蕲进于高深;亦不能同条共贯,有始有卒,以自成一统系。故其说蒙“小”之名,而其书乃特多;汉志家之虞初周说,至九百四十三篇,百家至百三十九卷是也。其说固未尝不为诸家所采,如御览八百六十八引风俗通,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出百家书是。然徒能为家言者,则不能如苏秦之遍说六国,孟子之传食诸侯;但能饰辞以干县令,如后世求仕于郡县者之所为而已。墨家上说之外,更重下教。今汉志家有宋子十八篇,实治墨学者宋钘所为;盖采家言特多也。古之所谓家者如此;后世寄情荒怪之作,已非其伦;近世乃以平话尸之名,则益违其本矣)农家亦专门之学,可暂缓。纵横家鬼谷子系伪书。其真者战国策,今已归入史部。所最要者,则儒、墨、名、法、道及杂家六家而已。儒家之书,最要者为孟子,又礼记中存儒家诸子实最多,今皆已入经部。存于子部者,唯一荀子。此书真伪,予颇疑之。然其议论,固有精者;且颇能通儒法之邮,固仍为极要之书也。墨家除墨子外,更无传书。(晏子春秋,虽略有墨家言,而无甚精义)名家经及经说见墨子;其余绪论,散见庄子、荀子及法家书中。法家商君书精义亦少;间有之,实不出管韩二子之外。道家又分二派:(一)明“欲取姑与”、“知雄守雌”之术,老子为之宗,而法家之管韩承其流。(二)阐“万物一体”、“乘化待尽”之旨,其说具于庄子。列子书晚出,较庄子明白易解;然其精深,实不逮庄子也。而杂家之吕览淮南,兼综九流,实为子部瑰宝。淮南王书,虽出西汉,然所纂皆先秦成说,精卓不让先秦诸子也。兵家精义,略具荀子议兵吕览孟秋仲秋二纪淮南兵略,及管子中言兵法诸篇。医经、经方,亦专门之学,非急务。然则儒家之荀,墨家之墨,法家之管韩,道家之老庄,杂家之吕览淮南,实诸子书中最精要者;苟能先熟此八书,则其余子部之书,皆可迎刃而解;而判别其是非真伪,亦昭昭然白黑分矣(读此八书之法,宜先老,次庄,次管韩,次墨,次荀,殿以吕览淮南。先老庄者,以道家专言原理,为诸家之学所自出也;次管韩者,以法家直承道家之流也;次墨,以见哲学中之别派也;荀子虽隶儒家,然其书晚出,于诸家之学皆有论难,实兼具杂家之用,以之与吕览淮南,相次并读,可以综览众家,考见其异同得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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